我不再做杀手。
封平在一次意外中断了条胳膊,索性也金盆洗手,和我一起去了江南。
我开了间医馆,封平耐不住寂寞,收了几个小乞丐当徒弟。
他说,普天之下无人比他的轻功更厉害,总不能失传了。
如此平淡也热闹地过了两年。
我在医馆门口种了棵杏花树,封平嚷嚷着结的杏子太酸。
他徒弟嘲笑他分明是少了个胳膊,摘不到杏子。
他不忿,追着徒弟打,却不小心撞到一个黑衣又瘦弱的男人。
对方一脸病气,瞧着像已病入膏肓,他啧啧两声,「来看病的?」
「这位兄弟,你这病,我家大夫怕是救不了你啊。」
男人笑了笑,目光越过杏花树往医馆内看了一眼。
他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路过。」
「这杏子熟了,可以给我一个吗?」
封平觉得他莫名其妙,还是给了他一颗。
我在馆内忙着看病。
见封平在外和人闲聊,便喊他。
「封平!过来帮我一下!」
男人又朝里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封平笑嘻嘻进来。
「来啦!我跟你说,刚刚遇到个可怜的男人,马上就要死了就想吃咱这杏子,我大发善心给了他一颗……」
我头也没抬,翻个白眼。
「去帮我抓药!」
秋天的时候,皇帝忽然驾崩,临终前策立了他收养的小太子。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一时没能把皇帝和祁云安联系起来。
这两年,我刻意忘记过去。
盛棋,祁云安,都被扔到了记忆深处落灰。
乍然灰尘四起,我被呛得有些胸闷。
祁云安死了。
我本不该打听,但消息还是一波又一波。
从病人、从街坊、从酒楼、从各色各样的人口中传到我耳里。
「我听人说,先帝早年有严重的疯病,该不会……是又犯病了吧?」
「我觉得有阴谋!那位治国的手段,你们懂得,太专制了,又不顾反对,立一个孤儿为太子,说不定啊。」
他没说完,眉飞色舞地暗示别人。
「不会吧,我有个姐姐在宫里当差,说他夜夜难眠,经常一坐一整晚,啧,这谁受得住啊!」
「你们懂什么?那位确实有点疯病,但根源还是继位时中了次毒,身体亏空了。」
「盛大夫?你没事吧?」
我手一颤,然后把不小心掉地上的药材捡起来,摇摇头。
那位病人又道:「盛大夫,我最近总是睡不着,你再帮我扎扎针吧,上回你给我扎完耳后那什么穴位来着,我回去就睡了个好觉。」
我找出银针,停了片刻才稳住手,我一边说一边扎针:「这里,耳垂后上方,摸到骨头凸起处,下方的凹陷便叫安眠穴。」
……
「我怎么没有摸到凹陷?」
「盛棋,你快教我怎么扎针?」
「扎完针人就能睡着吗?」
少女的声音穿透遥远的时光再次响起,我才记起,那时候我父亲忙,没空教我,而盛棋学得快,我是跟着他学的扎针。
他教我的第一个穴位,就是安眠穴。
重逢时,我用淬了药银针刺向他耳后时,他是不是有想起一个故人?
可我换了脸,已非他的故人。
我不知道他当初是如何想的。
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巷子里孩童放学归来,几个女孩懵懂而欢快地唱着:
妾弄青梅凭短墙,
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
一见知君即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