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泡。
两个虎背熊腰的卫士站在左右,他们的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那正在多尔衮脑袋上移动的剃头刀,一旦那刀锋移动的方向有所不对,他们定会第一时间就抽出腰间的刀来。
握着剃头刀的太监压力很大,他的腿已经有些僵了,手也开始逐渐不听使唤,这让他更加的惊慌,他十分清楚,只要有一点点小的差错,明年的今日怕是就要成他的祭日了。
太监暗咬舌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小心翼翼推动着剃刀,细微的发梢不断掉落,约摸片刻,太监收起剃头刀,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去残渣,多尔衮摸着锃光瓦亮的头顶,十分满意的说了句不错,太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多尔衮挥挥手,他如蒙大赦的立刻逃离。
随后,范文程进来。
“王爷。”
多尔衮虚应一声,问道:“怎么样了,那马士英还是不松口吗?”
范文程点点头:“奴才无能。”
多尔衮叹口气:“看来,这就是明人的底线了。”
范文程沉吟一二,低声道:“王爷,与明人谈不拢,这也许不是坏事,我们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劝说太后…”
多尔衮知晓他的意思,直接打断道:“太后是不可能改主意的,尤其是现在,我的身边聚集了许多汉臣,在她那心里,我的威胁,怕是不比明人少多少。”
范文程叹口气:“王爷,那现在该如何,我们退一步吗?”
多尔衮凝着脸,起身踱步两圈,思虑片刻后,只见他勾勾手,范文程立刻乖巧的凑了上去,一番低声密语,听的范文程连连点头。
次日。
范文程一大早就赶来了鸿胪寺,与马士英一照面,他就撂下狠话道:“马大人,咱们已经商议十多日了,迟迟没有个结果,皇上对此很不满意,如果今日还是达不成共识,那这和盟的事情,只能是作罢了。”
“范大人,你们提的这些条件,基本上我们都是照章答应了,就这一条,你们怎么也该退一步吧。”马士英有些气愤道:“我们是和谈,不是签订城下之盟,你们不能欺人太甚了吧,我军凭什么要听从你们的指挥。”
范文程冷笑一声:“凭什么,就凭我八旗锐士,能随时踏平你们。”
马士英拍案而起:“好大的口气,我朝拥军百万,汝等不过区区十万之兵,你不怕撞得头破血流吗?”
“哈哈哈…”范文程大笑一声:“豆腐堆积的再多,就算是像泰山一样的高,他也照旧是不堪一击,我八旗虽只有十万,可个个都是以一当百之士,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不胜数,古时阴晋之战,五万赵军破三十五万秦军,南北之时,兰陵王高长恭五百轻骑击溃十万敌军,打仗比的是谁不怕死,是谁的刀更加锋利,而不是比谁的脑袋多。”
“你就是有百万大军又如何,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之辈,对上李自成之流,明军都如丧家之犬一败再败,一旦遇上我八旗猛士,你们能有几分胜算,马大人自个心里应该有数。”
“马大人,同为汉人,我给你句忠告,一旦和盟失败,清军即刻就会南下,这其中的利害,你该掂量清楚,莫要执迷不悟。”
马士英不屑的扫了一眼,讥讽着道:“范大人还敢自称汉人,你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从头到脚,那还有一点汉人的样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范大人后面带根尾巴,也不知他日,该有何脸面去见自个的祖宗。”
说着,似是越觉气愤,嗓门骤然加高道:“数典忘祖之辈,有何脸面自称汉人。”
范文程似是听惯了这些话,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淡定的道:“圣人言: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我大清如今入主中原,那便为中国,我能不能去自个的祖宗,这就不劳马大人操心了,马大人还是多想想自个吧,吾皇说了,今日日落之前,如果你还不曾改变主意的话,那和盟一事就此作罢,你从哪来回哪去,咱们之后就在战场上见真章吧。”
说完,范文程转身就走。
瞅着他的背影,马士英气的啐了口浓痰。
马绍愉蹑手蹑脚的进来,小心道:“阁老,下官都听到了,要不,咱们就让一步吧,清庭现在看来是急了,万一他们真的不谈了,咱们回去没办法跟皇上交差啊。”
马士英恼怒的看来,马绍愉脑袋一缩,不敢在言语。
“这些狗鞑子,简直欺人太甚。”
低声骂了一句,马士英吩咐道:“去收拾东西,他们要是真的不谈了,明日咱们就回广州。”
马绍愉莫名有些急:“大人,您督师过江北四镇,那些丘八是个什么德性,别人不清楚您还不知道吗,指望他们去对付鞑子,简直痴人说梦,这和盟要是不成,鞑子势必挥师南下,到时候咱们可怎么办啊,这事关社稷安危,您可不能逞一时之气啊。”
马士英烦躁的抓起杯子摔到地下,怒喝道:“那就他娘的试试,老子就不信了,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鞑子再厉害,还真能以一当百不成,要是真敌不过,大不了老夫一死,以谢罪祖宗。”
马绍愉战战兢兢出来,到了门口,他回首望了屋内一眼,微声骂了句蠢货,心里想道:这大明朝看来是蹦跶不了几天了,要想保住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看来得要紧紧抱住大清的大腿才行。
有着如此的想法,马绍愉悄悄溜出鸿胪寺,一路鬼鬼祟祟的摸到了范文程这来。
在将马士英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一遍后,马绍愉如邀宠的小狗一般,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道:“大人,在下就是回到了南边,那心也是向着大清的,小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对大清的忠心日月可鉴,您可一定要将小人的忠心,告之给摄政王,他日,等到我朝王师南下平定明廷余孽的时候,小人一定竭尽所能,为朝廷效命。”
范文程笑着勉励两句,脸上看着是十分亲善,但那眼底深处,总是时不时的闪过一丝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