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皇城依旧雄伟。
朱红宫门照旧高大。
重新修建的紫禁城与原先并无二致。
想想也正常,清廷负责督建的官员,实际上还是曾经大明朝工部的那些人,一砖一瓦都是遵循皇城该有的规制来的,看着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当步入其中,那等感觉却还是有着不同。
行走在静谧悠长的夹道中,马士英不自禁回想起了第一次进宫时的情景。
遥想当年,进士及第,奉旨入宫面圣时,一道金光斜扫过来,壮美的皇城一半金色一半朱红,如是天界与人间相融,美轮美奂之余,一股威严直冲心神,尤其是立于夹道两旁的大汉将军,高拔的体型宛如神兵天将,镇的人升不出一点邪崇心思来。
那是何等的霸气,再看现在,清廷的这些侍卫穿着不伦不类的马褂,脑袋后面再拖着根老鼠尾巴,人不似人鬼不似鬼,本该是堂堂正正伟岸雄阔的天子居所,如今却是处处透着一股阴森之气,好好的祖宗之地,被糟蹋至此,当真是愧对先人,马士英这心里五味杂陈,待至乾清宫,瞅着那高高悬挂的牌匾上,还镌刻着如鬼画符般的满文,马士英更是一阵悲愤。
“传,明使觐见。”
随着太监一声吆喝,穿着一身满族天子行头的福临,不自觉的扭扭身子,有些不安的望向了坐在左手一侧的孝庄。
下方的文武大臣们,也都是神色各异,满族之人基本是挺胸抬头带着一脸傲气,一应汉臣则分为两种,一部分低着头难掩窘迫惭愧,另一部分则是面无表情冷着个脸。
马士英踱步进来,一眼就扫到了曾经有所交集的几人,看到他们此刻的装束穿着,忍不住在心里骂上了几句。
“大明使臣,内阁次辅马士英,拜见清皇。”
马士英俯身参拜,但腰刚刚低下两寸,就听一人喝道:“我大清行诡礼,即见吾皇,应当跪下。”
身后的马绍愉被喝的两腿一软,当即就跪了下去。
马士英冷光扫来,马绍愉后脊顿升凉皮,这个时候他是跪着也不是起来也不是,当真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注视瞬息,马士英按下心中之怒火,转看向说话的那人。
“敢问,阁下是?”
“礼部右尚书,宁完我是也。”
鞋拔脸搭上一小撮八角胡,乍一眼看去就是个奸佞小人。
马士英瞥了一眼,不卑不亢道:“吾乃使臣,代表的是吾皇,论于身份,吾皇与清皇同等,缘何要跪。”
“笑话!”宁完我一步站出,十分猖獗道:“北京乃中原都城,我大清即入北京,便是中原正统,吾皇便乃天下共主,朱慈烺逃至广州,不过是偏居一隅之地的小儿,胆敢称什么皇帝,又怎敢与吾皇同等,还不快跪下。”
马士英冷哼一声:“我只跪天地祖宗,吾又不是清臣,清皇也非吾君,我为何要跪,再说,我身为内阁次辅,在吾皇面前我都不用跪,缘何要拜非君之人。”
“大胆!”宁完我瞪着眼道:“你是看不起我大清,看不起吾皇是否,还有,吾听闻伪明次辅为史可法,你不过一辅臣,竟诈称次辅,此乃蒙骗吾皇,皇上,奴才看伪明毫无恭敬之心,这和盟恐怕也绝无一丝真诚,奴才斗胆,恳请皇上将此狂妄之徒赶出北京,他日发派大军,一举平定伪明。”
马士英嗤笑一声:“我大明的规矩,辅臣奉旨外出行事,皆加已次辅之名,汝不知其由,强词夺理着实蛮横,堂堂一部尚书,当是高官重臣了,却是如此德性,大清朝,就是这般吗?”
说最后两句话时,语气带着有几分轻贱,不少满人听的恼怒不已。
“汉狗,你找死吗?”
“皇上,这和盟还是算了吧,咱们将这些汉人全都屠了。”
“…………”
吵闹之声越来越多,一众人对着马士英横眉竖眼喊打喊杀,宁完我暗自冷笑两声,这个局面就是他想要的。
作为投靠满清最早的一批文人,宁完我可以算是定鼎元老了,尤其是在皇太极的时候,他在清廷中的地位很高,可是好景不长,随着满清势头越来越盛,随着投降之人越来越多,连个功名都没有的宁完我渐渐被边缘化,等到他彻底无用的时候,皇太极以他喜好赌博为由,剥夺了他所有官职,收回了给他的所有赏赐,将宁完我重新打回了奴隶。
当奴隶是很不好过的事情,宁完我对此很记恨皇太极,认为他卸磨杀驴,因为这个原因,他对福临也没多少忠心,多尔衮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借着前不久大肆启用汉人的机会,多尔衮重新启用了宁完我,将他从奴隶又提拔为了尚书。
宁完我对此很感激,他明白,自个要想保住荣华富贵,那就只能紧紧抱着多尔衮的大腿,他知道多尔衮心里不愿结盟,所以马士英一进来,他就迫不及待跳出来挑事,这是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从回响来看,还不错,多尔衮的眼中有着丝丝笑意,但是豪格就有些不开心了。
眼见越吵越厉害,福临在孝庄的示意下,唯唯诺诺的喊了声安静。
或许是他的话没什么分量,也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小,总之,下面仍旧是喧喧闹闹。
最后,还是豪格吼了一声,这殿里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宁完我本欲再搅局,但孝庄看了多尔衮一眼,后者随即开口道:“好了,不过是行个礼,都死抓住这个做什么,马士英,你说说,对于结盟,明皇是什么想法。”
马士英简短分析了下清廷当前所面临的局势,同时又适当的夸大了下大明如今的实力,总之,他的中心意思就一点,以现在的局势,大清唯有与大明结盟,才算是最为有利之举。
过后,马士英又被送回了鸿胪寺,半日后,范文程先来和他商谈,围绕着原先提出的那些条件,两人激烈争执了数日,最后,其他条件逐渐达成共识,唯有明军要接受清军指挥这一点,马士英是咬死了不松口,哪怕范文程以停止和谈为威胁,马士英也是毫不退让,甚至他还反将一军,如果清军非要明军的指挥权,那他也不谈了,立刻放他回广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