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呼。
船头上的三角旗帜咆哮个不停。
马士英里三层外三层,将自个裹得的如是蚕蛹,在系好大氅后,他又往怀里揣了个手炉,金铜色的手炉有着一圈花瓣形状的镂空,看着十分珍贵精美。
阵阵热量从小腹传入后脊,直至浑身上下每处毛孔都觉舒适后,马士英这才布出客舱。
推开门的刹那,一股凛冽的风直扑门面而来,如是屠夫用来刮皮毛的刀似的,将马士英这张老脸刮的生疼。
一旁的随从穿的有些单薄,只见他上牙碰着下牙,不停打颤道:“阁…阁老,这北边怎么比南边冷这么多,冻得脑袋就像是不停被人在用棍子敲似的。”
说话间,随从抖的越发厉害,已经不止是牙关,就连身子也都颤了起来。
马士英不耐道:“去,再去穿几件衣服,瞧你这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那还有一点朝廷命官的仪态,让鞑子看见,岂不笑话。”
随从一溜烟跑回舱房,将自个也包了个严严实实,两艘小船一左一右,引导着马士英所乘坐的客船停泊进预定位置。
码头上,站着一队人,约摸十二三个,其中几人带着皮毛大帽,剩下的都光着脑袋,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那光秃秃一片的头颅像是结了层寒霜,折射着淡薄的冷光。
咆哮着的海风,吹的他们脑袋后面那颗如是老鼠尾巴的辫子,左摇右晃摆动个不停,搞得马士英都有些眩晕,得需两个人搀扶着他,才能从船上安安稳稳下来。
“谁是马士英。”
一个身着女真服饰,五官面相十分凶蛮的汉子大声询问着,他的脑袋高高扬起,两眼直视着远方,一副目中无人之色。
马士英上前一步道:“吾就是大明阁臣马士英。”
女真汉子下颚微微下沉,凶狠的眼神稍稍一瞥,见马士英穿的如此厚实,脸上露出轻蔑神情的同时,将上衣襟故意拉开一寸。
“我是护军统领图赖,由我护送你们前往北京,走吧,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刚刚冻得发抖的那随从道:“这位大人,我们这才到天津卫,一路舟车劳顿的,不可以歇息两天吗?”
图赖冷冷道:“想歇息,自个可以留下,我接到的旨意,是立刻赶往北京。”
这副嚣张的口吻,惹得随从气愤不已,他还想说什么,被马士英阻拦。
迎风冒雪,一行人片刻不歇的从天津卫赶往北京,一路上,处处都是衰败之色,许多村庄包括县城,都成了残垣断壁,时不时的,还能在路边见到几具白骨,偶尔遇到些活人,也都是身形枯瘦,从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清军入关之后,在北直隶大肆屠戮的事情,马士英有所听闻,他本以为杀个几万人就顶了天了,现在看来,这情况比他所想的要糟糕百倍千倍,这北直隶的人,怕是被杀得差不多了。
一路心情沉重的到了北京,马士英本以为既然让他们这么着急的赶来,那么应该会很快得到召见,可是,一连五六天,不管是多尔衮还是顺治,都是没有露面。马士英就被丢在鸿胪寺中,他的活动范围只局限于落脚的小院,院子的外面,有着大队清军日夜不停的看守,马士英无法踏出一步,也无法接受外界的一丝消息,甚至,他连马绍愉都见不到,马士英知道,鞑子这是想给他来个下马威,所以他也不急,耗就耗着吧,既然肯让自己来,那么说明鞑子对于和盟不说百分百接受,起码也是有着八九成意向的,现在就看谁能沉得住气。
火炉里的火苗熊熊燃烧着,多尔衮随手添了几块木炭,而后提起沸腾的水壶,将滚烫的开水倒进冰冷的油茶里。
一股独特的味道伴随着腾空升起的热气弥漫开来,多尔衮将热好的油茶递给范文程。
“谢王爷。”
范文程吹着热气,浅浅尝了一口,他的面目有些下意识有些变化,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那马士英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多尔衮问道。
“是,这人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无用,他倒是也有几分定力,这都快小十天了,除了刚来的第一天有问王爷或者皇上什么时候接见他之外,之后的几天他都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每天该吃吃该睡睡,看着就好像是一点都不在乎这结盟的事。”
多尔衮摇摇头:“豪格已经去皇帝那吹了好几次风了,不能在将他这么晾着了,不然,皇上和太后估计要以为本王在结盟这事上还是不甘心,想要暗中使个什么坏。”
“奴才明白了,王爷,是您先见他,还是先让皇上见他。”
多尔衮脱口而出道:“当然是皇上先见他。”
范文程点点头:“那奴才这就去鸿胪寺。”
“不,咱们一直晾着那马士英,现在主动凑上去,岂不就显得咱们落了下风,让那马绍愉去见见马士英吧。”
在多尔衮的指使下,马绍愉来到了鸿胪寺。
“阁部,下官可终于见到您了,自进了北京,您就没个消息,下官可急死了。”
马士英呵呵一笑:“是谁让你来的,多尔衮还是福临。”
马绍愉脸一僵,心虚的瞄了一眼,结结巴巴道:“是…是多尔衮。”
马士英轻蔑似的哼了一声。
“阁…阁部,您…您怎么知道是鞑子让我来的?”
马绍愉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还在怀疑是不是自个投靠清廷的事情败露了,结果马士英却是道:“鞑子将这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个雀儿都飞不进来一只,要是没有多尔衮或者福临的命令,他们怎么可能将你放进来呢。”
呼!
马绍愉心中长舒一口气。
马士英觉得有些不对,上下打量道:“本官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些紧张呢。”
马绍愉强挤出个笑容:“没…没有,下官,下官是佩服阁部思事深入。”
马士英狐疑的再看两眼,旋即一摆手道:“多尔衮是沉不住气了吗,让你来是不是想让我上求见折的。”
马绍愉连连点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阁部,的确是如此。”
马士英哈哈一笑,讥讽道:“我还以为起码要将我关个半拉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