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昆山县。
今儿一大早,这昆山县的乡绅老财们,就全都被唤到了县衙来。
什么事,没人知道。
众人坐在大堂里,喝着茶瞎议论时,昆山的县令进来。
“诸位久等了,见谅见谅。”
县令笑呵呵的抱抱拳。
乡绅老财们连忙站起拱手问好。
各自坐下。
县令喝口茶,环顾一圈,开口道:“今儿个将诸位叫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朝廷准备收笔富贵税,官纳钱,绅纳粮,按照名下田亩数量,一亩田征两担粮。”
此话一出,堂内鸦雀无声。
众人互相看看,脸上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活久见。
他们自出生起,就没纳过什么粮。
不。
别说他们了。
往上翻个三四代,这祖祖辈辈也都没纳过粮啊。
朝廷现在竟然要跟他们征粮,疯了吧,他们可是士绅啊,可是历来都不纳粮的啊,况且,还一亩田征两担粮,这谁家没个千百百亩的,这得交多少粮。
坐在左侧一人,心里暗自算算。
他家里有田六百亩,再加上挂靠在名下的一千多亩,加起来一千六百多亩,一亩田两担粮,这岂不是要交三千两百担。
这粮食倒是也不多,他家那粮仓里,堆着起码上万担粮食,三千多担不是问题,他拿的出来,但是,现在这粮价,一日比一日的高,要是按照今日的市价,三千来担粮食起码要值个两万多两银子。
三千担粮食不多,两万两银子却是不少,这一换算成银子,家大业大的刘老爷,心里顿时一疼。
“县尊,这…这怎么跟我们征起税来了。”刘老爷站起,讪讪笑道:“士绅不纳粮,这是国朝的祖制,这不是违背祖宗吗?”
县令瞄了一眼,淡淡道:“违不违背祖宗,你跟我说了无用,这是内阁定下来的,你要是有意见,就去广州,去给内阁那几位阁老说。”
刘老爷面色一僵,暗自叹口气。
看来,这事是定下了,变不了了。
“县尊,那…那能不能少一些,当前这世道,我们家中存粮都不多,这一亩两担粮,实在太多了。”
刘老爷这一哭穷,其他人也都紧跟着出声。
“是啊县尊,前些时候,革除卫所,我们原先买的那些田,还都给朝廷补交了笔银子,现在又要跟我们征粮,这这这,这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一亩田两担粮食,这比寻常的税还要重,我们怎么拿得出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抱怨着。
县令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按,没好气道:“又不只是你们,就是本官,这次也得交笔款子,你们都是个什么情况,本官比你们自个都清楚。”
“如今北有鞑子,西有顺贼,朝廷困难,跟你们伸一回手怎么了,两百多年来,也就这一次吧,你们有什么好抱怨的。”
见得父母官动了怒,众人心里头虽然仍旧不忿,但也不敢在嘟囔什么。
县令冷哼一声:“十五日之内,你等如数将粮食送来,过了时候,本官也不跟你们追要,谁没交,本官直接把名字递到府里去。”
“实话告诉你们,这次征税,内阁可是下了严令的,但凡是敢不交的,名字都要递到内阁去,到时候,朝廷会派人来亲自跟你们收,朝廷的人,可不会像本官,跟你们这么好言好语的说。”
众人心头一凛。
县令又告诫了几句后,就将众人赶了回去。
回到家中,刘老爷直奔着粮库来,看着满满当当的粮食,刘老爷长长叹了口气,随后,他先是将租种自家田地的佃户叫来,告诉他们,今年的地租要涨五成,而后,又将那些把田地挂靠在自己名下的人也都唤来,通知他们,今年的挂靠钱要涨三成,并且,朝廷还要征税,一亩田四担粮。
刘老爷将自个的损失,转移到了佃户和挂靠之人的身上,佃户和这些挂靠的人,虽然不满,但也只能被动接受。
当然,也不止是他这么干,昆山的所有地主老财,都是这么干的,或者说,整个南方的地主老财,都是采用了这种转移损失的法子,而这,又导致了粮价上涨了许多。
这次征收富贵税,总共征得粮食八千多万担,银子一百来万两。
户部的粮仓是堆满了,暂时不用担心缺粮了,但是,朱慈烺却并不满意。
他本想从士绅身上挖块肉,结果最后又是落在了小民们的身上,这如是一道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见识到了士绅势力的顽固,让他认识到了士绅的厉害。
朱慈烺彻底明白,盘亘了三百哉的士绅势力,不是凭借怀柔手段能根治得了得,现在不过是征了一次税,他们就跟你玩心眼子,都舍不得出一点点的血,这等到之后要是真正推行官绅一体纳粮,这些人不还的直接反咯。
时间来到五月底,军校那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妥了,朱慈烺传令军机处,令其从各部兵马中,挑选年轻武官进入军校学习,这第一批人数,暂定一千人。
皇家军校,皇帝亲自兼任院长,这要是能进入其中,那也算的上是天子门生了。
谁都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好机会,但凡符合条件的军官,谁都想去那军校溜达一圈,但是,这种好事,自然免不了要有几分关系。
一时间,军中各个山头,各个派系,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都想将自个的亲信子侄塞入军校之中,那些个没有门路,,没有靠山,没有关系之人,对此只能是长长叹口气,私下里骂上两句。
“武安国,你说说,像咱们这种无权无势的,打仗的时候冲在前头的是咱们,打完仗了讲功劳的时候,咱们却是要排到最后头去,现在这军校,也跟咱们没关系。”
一个年轻武官,正跟对面的另一个年轻武官,不停的嘟囔抱怨着,说着说着,他这心里似是越来越不痛快,直接骂了起来:“他娘的,咱们太仓前营,总共就分了两个名额,老子也不是说非得我自个去才行,起码也该公正些吧,既然是去学习的,怎么也他娘的得识两个字吧。”
“右翼营那陶守正,那是个什么玩意啊,他娘的,你才投军没多久,你都不知道,前两年,也就是崇祯十五年,顺贼跑到了湖广来,咱们太仓营被调去围剿,陶守正那没卵子的玩意,枪炮一响,直接给吓尿了。”
“那军机处的命令怎么说的,推举精锐武官,就这么个玩意,他配得上精锐二字吗?”
“娘的,还不是因为他是指挥使的外甥,气死老子了,指挥使这个狗东西,平日里克扣咱们军饷,有好事了紧着他自家亲戚来,老子真是恨不得给他一枪。”
正看兵书的武安国,瞄了眼气呼呼的曹成,风轻云淡道:“行了,你较这个劲干什么,九月份朝廷不是要开恩科吗,我听说,今年的武举,允许军中现职武官参加,中举之后,也能进军校之中,你有骂他的功夫,不如看看书练练武,他不推举拉倒,咱们自个考进去。”
曹成一拳轻打在桌子上,仍旧不忿道:“我就是气不过。”
武安国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
刚刚被曹成骂的指挥使突然进来。
“武百户。”
指挥使笑呵呵的。
武安国连忙起身行礼:“卑下见过大人。”
曹成板着个脸,也跟着抱拳。
指挥使挥挥手:“武百户,恭喜了。”
武安国一愣,不知道自个有什么喜事,能让这指挥使亲自来恭喜的。
见他有些懵,指挥使从袖中掏出一份调令。
“武百户,你一身功夫不俗,年纪又不过才十七八,今日能进军校之中,日后前程,断不可限量啊。”
武安国更是有些懵,将调令接过一看,还真是让他前往军校报道的,并且,签发命令的还是范景文,也就是说,他是五省兵马总督范景文,亲自推举的。
凑过来的曹成,看到范景文的名字,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即仔仔细细打量着武安国,用怀疑的目光道:“你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这也是指挥使最为好奇的,见武安国眉头深皱,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隐姓埋名的贵公子,突然暴露了一样,这让指挥使更是觉得,武安国的来头必然不小。
“武小兄弟,你我相交时间不长,以往要是有得罪之处,你可莫要计较。”
武安国压下心中杂绪,恭敬道:“大人言重了,半年前,我投入太仓营,承蒙您照顾,从一小兵提升至百户,卑下感激涕零。”
指挥使哈哈一笑。摆摆手:“行了,你抓紧收拾东西吧,后日,你跟着另外那两人,一同先去南京,范督公要见见你们这些青年才俊,然后再乘船去广州,以后,就看你们大展宏图了。”
武安国道了声谢。
待指挥使离开后,曹成一把从武安国手中抢过调令,仔仔细细看过后,又问道:“你小子到底什么来头,能让范景文亲自推举你,你不会……是哪个王爷吧?”
武安国无奈叹口气,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去打点起了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