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饶命,丞相饶命…”
刘奇脸一白,膝盖直接贴了在地,看着好像是吓得胆战心惊,可那眼睛里却又隐隐透着镇定。
牛金星讥笑一声:“饶命,你一担粮食敢卖到十五两银子,还敢让本丞相饶你命。”
说着,不耐烦的冲着两个兵丁挥挥手:“拉下去砍了。”
兵丁上前,拽住刘奇胳膊就往外拖。
“丞相!”
生死关头,刘奇大喝一声:“我知道大顺现在缺粮,我能弄来粮食,要多少有多少,求丞相饶命。”
要多少有多少…
这六个字,精准的掐住了牛金星的命脉。
“等等。”
兵丁将刘奇放开,刘奇以膝为腿,手脚的并用的爬行过来,跪在牛金星身前,颤颤巍巍道:“丞相,现在不仅是大顺缺粮,伪清伪明那边也都缺粮,您也差人去外边买过粮,那外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自个肯定也清楚。”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如有半库粮食,小人知道,十五两银子一旦粮食,是太贵了,可天地良心,小人真的是没多赚。”
“这些粮食,都是小人从番外弗朗机人手里买的,他们一旦粮食,定价就在十三两,小人先是将粮食从澳门运回安徽,再从安徽装船,沿着运河经湖北,一路到陕西地界。”
“这一路上,人吃马嚼的,十五两银子,已经是最低价了,小人也就是赚个辛苦钱,丞相明鉴。”
牛金星眉头皱皱,背着手来回踱步两圈,刘奇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而后又将脑袋丢下。
片刻。
牛金星驻足。
他看向刘奇,问道:“本丞相要是一担粮食,就给你十五两银子,你之后还能给我带来多少粮食?”
刘奇小心翼翼反问道:“丞相需要多少。”
牛金星想了想,举起左手,左右翻了翻:“起码十万担。”
想起朱慈烺的话,刘奇想也没想,一口应下道:“没问题,佛朗机人手里有大量的粮食,只要钱给够,要多少有多少。”
“好,那本丞相就给你十五两银子一旦。”
刘奇面露喜色,一骨碌站起,冲着牛金星不停点头哈腰。
在西安待了两日,刘奇的两万担粮食,变成了三十万两银子,对于从北京拉回来了七千多万银子的顺军,一担粮食十五两的价格,不算是什么。
顺军用这些粮食,先扩招了五万兵马,这些人全都被派去了山西,李自成任命唯一的侄子李过,为平賊大将军,统率山西境内所有的兵马,防备清军。
牛金星暂时解除了性命之忧,不过,高一功刘宗敏等人,仍旧没有放弃找牛金星的麻烦,大顺内部,仍旧是矛盾重重,而这些,已经丢了雄心壮志的李自成,却是不管不问。
另一边,出了陕西之后,刘奇一行人,依旧走的是水路,从运河穿过湖北,左良玉手下,没有多少船,对于运河,他们的看管不太严,一路上虽然也遇到了几波负责稽查运河的左军人马,但在银子的开路之下,最终,有惊无险的到了湖南境内。
进入湖南,也就安全了,刘奇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带着银子一路回到广州。
这一来一回,让卜加劳买粮食亏损的银子,算是找补回来七七八八了,朱慈烺对此很满意。
如今,户部之中,还有着两万担的存余,朱慈烺让黄道周将粮食尽皆交给刘奇,让他带着再往西安去,接着去给顺军送粮食。
黄道周对此大为不满,他跑进宫里来,询问朱慈烺,要这些粮食做什么,朱慈烺自是不方便直截了当的说要拿去通贼,他想寻个借口,但借口也不是那么好编的,一担粮食约计八十斤,两万担粮食就是一百六十多万斤,这么多的粮食,不是随意编个由头,就能糊弄过去的,毕竟黄道周又不傻。
朱慈烺想来想去,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有用。
黄道周自是不是这么容易被搪塞。
“皇上。”黄道周面色严肃,板板正正跪在地上道:“自臣出任户部尚书以来,日日夜夜,臣无不忧心,朝中钱粮,事关江山社稷,一米一钱,臣都是能省则省能扣则扣,今日,陛下若是不给臣说个明白,那这尚书之任,臣也无法再担任,请陛下另择贤明。”
说着,黄道周竟然真的将官帽脱下,额头深深伏于袖中。
黄道周是个合格的户部尚书,他要是撂了挑子,朱慈烺一时还真找不出个合适的接替人选。
无奈,朱慈烺起身下去,亲自将黄道周扶起,而后,将给顺军送粮一事,大概的讲了讲。
在大明。
通贼,是堪比谋逆的大罪,一旦事发,不管是什么人,只有一个下场:抄家身死。
如今,身为皇帝的朱慈烺,竟然带头通贼,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人人都把通贼不当回事了,以后人人都敢跟顺贼眉来眼去了?
黄道周瞪着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慈烺。
片刻。
黄道周回过神来。
只见他的面色顿时潮红,浑浊的眼中也冒出血气,黄道周颤抖的举起手,不顾君臣之别,直直的指着朱慈烺:“皇上,你…你……”
黄道周气的说不出话来,胸膛如打气般不停起伏着,朱慈烺怕他一时再把自个气出个好歹来,连忙开口一番辩解。
解释过后,朱慈烺长叹一声,惆怅道:“黄大人,局势如此,朕能奈何呢,那可是顺贼,是扰乱了祖宗江山,是逼死了父皇的顺贼,但凡有一分办法,朕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愧对祖宗,愧对先帝在天之灵。”
朱慈烺神色气愤,眼中甚至涌出了水雾来。
他的戏演的不错,黄道周不在激动。
沉默片刻,朱慈烺又道:“此事实乃无可奈何之举,卿能明白朕的苦心吗?”
黄道周低头不语。
过了几息,他默默将地上的官帽捡起,稳稳当当的戴在头上,而后躬身道:“存粮只有两万担,若是全都送去陕西,朝中该如何。”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已经接受了给李自成送粮的事情,朱慈烺心头一喜,连忙道:“无碍,这不是马上就要开始征收富贵税了吗,那些个土财主,家里头的存粮可是不少,足以暂缓粮食之危。”
“另外,朕还会差人,再去让那澳门的西夷,去代买些粮食。”
黄道周一听,又心急道:“皇上,那些西夷狮子大开口,他们…”
“朕知道卿在顾虑什么。”朱慈烺摆摆手,笑着打断道:“之前买粮的银子,都是咱们自个出的,所以才会吃亏,但现在,有着顺贼那边,咱们可以把在西夷身上吃的亏,再从他们身上找补回来。”
“你看,西夷之前一担粮食,卖咱们十两银子,刘奇拉着去陕西,转手就加到十五两银子,加上一路上得耗费,咱们还能有个一两银子的赚头,这笔买卖不亏。”
“李自成那狗贼,在北京拷打出了七千多万两银子,算上之前他们每到一地就跟士绅追赃助饷,朕估摸着,顺贼现在手里头,就算没个一亿两银子,起码也有个九千多万两。”
“陕西要啥没啥,现在顺贼可以说穷的只剩下钱了,跟他们做生意,咱们亏不了。”
一亿两银子…
黄道周暗自咽咽口水。
他的脑袋里,不禁显现出了一座银山。
这么些银子,要是能捞到自个手里,那足够支撑朝廷几年运转了。
黄道周心一热,看着朱慈烺道:“皇上,臣看,不仅可以给他们粮食,还能卖给他们别的,盐铁这些,顺贼也缺,还有糖,这只有南边才产,陕西可没有,还有,皇上不是准备革新军备,将原先那些个旧鸟铳,全都要更换成新式火枪吗,那换下来的这些武器,臣看,也能卖给顺贼。”
“想要让他们抵抗清军,这武器还是最重要的,还有,咱们不用的那些旧棉甲军服,也能卖给他们……”
黄道周越说越起兴,不停盘算着顺贼那边需要什么,他们缺什么,以及什么能卖给他们,此刻,这位堂堂的户部尚书,俨然成了一个盘算买卖的商人。
朱慈烺觉得心中好笑,不过,黄道周说的也有道理,想要让顺军抵挡得住清军,那光让他们吃饱肚子是不行的。
“皇上…”黄道周突的提高音调:“臣看,完全可以成立一个商行,专门负责跟顺军做买卖,这要是一直宫里头的人私下去办,没个什么面上的身份,顺贼那边迟早生疑,一旦他们知道了,恐怕也会明白我朝想要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到时候,这顺贼万一将事情挑破,直接告知清庭那边,那鞑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他们会转而和顺军联手,调转枪头一同来打我们。”
朱慈烺眉头一皱。
黄道周担心的倒也不无道理。
如果让顺军那边知晓了,恐怕他们还真的会,立刻将此事捅给清军,以此破坏大明和清庭的合盟。
“卿说的有道理,成立个商行,是个稳妥的法子。”
朱慈烺接受了黄道周的提议,随后,他就让刘奇在广州一处闹市,盘下了处铺子,在门口挂了个汇通商行的牌子,之后,又相继在其他省府,也是选择最为热闹的地方,盘下一处铺面,挂上汇通商行的牌子,似是一夜之间,在南方各地,就出现了一个连锁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