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目光落在静静躺在桌面上的万能手机,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朱红色的大门。
那门已被严丝合缝地阖上,再回头时,他的目光中已经带了几分凉意。
他在梅姨身边蛰伏多年,旁人以为他拿山海经当安身立命之所,只有他自己清楚,这许多年来,他没有一天忘记仇恨。
他是个孤儿,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被人遗弃,还是与父母走散,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对于年幼的他来说,养母是他小小世界里的唯一依靠。
但是有一天,这个依靠被人生生夺走,人死灯灭,归于尘土,从此他的世界天塌地陷,靠着记忆中的那点温暖度日。
旁人只看到他对妖兽冷酷无情的一面,却无从知道,他掩藏在心底的滔天恨意,时间一天一天流走,冲淡了他幼时的许多记忆,这恨意却只增不减,尤其当他得知,只要略施小计就能让那个害死养母的始作俑者魂飞魄散的时候,他再也冷静不了。
杀了那个人,他就能释怀吧?
他以为躲在山海经的结界里就没事了?养母死在他的手上,这是自己亲眼所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无论他是哪里的精怪,在人间,就要守人间的规矩!
梅姨身为妖兽,嘴里口口声声说要维护人间秩序,到底还是向着妖的,否则为什么当年穷奇作了那样的恶,她还要放他回山海经?
所以!这公道他自己来讨!
他起身靠近桌脚,抬手就要拿起万能手机,上一回他已经摸索到了进入回忆的窍门,再试一次,兴许就能找到让穷奇现世的方法,只要它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沉墨下意识攥紧手机——他一定让它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手刚触及屏幕,便听那朱红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梅姨一抬眼,便见沉墨攥着万能手机冷冷看向自己。
那目光中除了寒意,还有些许不甘和恼意,梅姨怔愣一瞬,面色冷了下来,“你在做什么?”
沉墨迎上梅姨目光的那瞬间,竟在自己那五味陈杂的心绪中咂摸出了一点心酸的味道。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向梅姨打听过穷奇的下落,但她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以“天机不可泄露”打发他。
他心中所想,她不是不知道,眼下见她如此紧张这宝贝手机,他就知道,她面上瞧着是个和善的老太太,心里其实拎得很清。
自己不过就是个替她卖命的凡夫俗子,平时打打闹闹可以,但要放出穷奇助他复仇,却是绝不可能的。
他们妖兽啊,能活千百年,和人类短短相处的这数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沉墨这样想着,看向梅姨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小水从梅姨身后快步走向沉墨,“出了门才发现忘带手机,师兄这是要给梅姨送手机吗?”
她说着就想从沉墨手里接过手机,但沉墨攥得紧,小水轻轻一拉,竟是没有拉动,她看着沉墨冰冷的目光蓦地一怔,想起方才在山海经外的小巷里梅姨对自己说过的话。
“当年的事,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放下过,你能不能帮帮他?”
小水手上用了些力道,几乎是把手机拽了过来,不动声色地递给梅姨,“成天熬夜追剧,瞧瞧记性都差成什么样了!”
梅姨的神色稍缓,很快又恢复如常,斜睨了小水一眼,“只记得我熬夜追剧,不记得我早起做早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只白眼儿狼?”
担心梅姨和沉墨再起争执,小水半拉半拽地把梅姨往厨房里拽,“白眼狼晚上想吃咖喱饭,老板会做吧?”
不等梅姨答应,小水又咕哝道,“不会也没关系,凭您的聪明才智,网上搜一搜,满汉全席也能做出来!”
要是换做往常,梅姨很乐意同小水绊两句嘴,沉墨性子内敛,自从小水来了以后,梅姨感觉自己的话也多了起来,三不五时地同这丫头唠唠,心情能好上不少。
但是今天,小水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小水拽着她路过沉墨时,她忽然停下脚步,不经意般拿起万能手机在沉墨眼前晃了晃。
“忘了跟你们说,这玩意儿这阵子出了故障,就跟wifi一样,信号出了一点问题,很多功能都是瘫痪状态,暂时没法用,所以我才没有时时把它带在身边。”
小水试探着问了一句,“也就是说,我们最近都没有任务了?”
沉墨皱了皱眉,梅姨抿唇不语,趁这两人一起做微表情的间隙,小水雀跃道,“那我们是不是能放个年假?带薪的那种?”
梅姨闻言不带犹豫地回了俩字,“不能。”
她看着小水,面上又恢复了先前的从容,“咱们签的合同是全年无休。”
小水面露惊诧,“我们什么时候签了合同?”
梅姨面不改色,“收下鸿蒙瓮,就是和我签了契约,契约就是合同。”
小水忽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错觉,老板精着呢!难怪连沉墨最近在工作的时候反常都能瞧出端倪来!
她这样想着,就听梅姨扬声道,“手机暂不能用,不过我能感应到一家名叫余生的酒吧里有妖兽的气息,这一次的任务难了些,回头把你们陆师弟叫回来,季朗的事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那个小伙子不错,“死”过这么一回悟到了不少东西,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你们一起去酒吧看看。”
梅姨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水,“也好有个照应。”
沉墨垂下眼,神色依旧冷淡,只淡淡回了个“嗯”,就转身回了房间。
手机故障,这么凑巧?
他不信,梅姨这是在防着他,已经防得这么明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