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知道沉墨是孤儿，推测小时候来过的那一次，兴许是替被养父家暴致死的养母送葬，小水默默看了沉墨一眼，他虽看不出情绪，却明显感觉神色骤冷。
小水暗骂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眼神切切地望向陆伟，想要找点话题缓解气氛，却听陆伟喃喃开口。
“我也来这里送过林阿姨……”
小水倒吸一口凉气，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当时她和沉墨忙着善后，林阿姨的追悼会还是陆伟张罗的，小水咬着嘴唇，感觉气氛降至冰点。
殡仪馆的冷气充足，一丝凉意不经意地渗了出来，小水不禁打了个冷战。
沉墨顺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小水的肩上，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小水。
“害怕就回去，不丢人。”
陆伟也看出小水状态不好，体贴道，“师姐，这个任务我和师兄就能完成。”
“说什么呢，秦恬恬是个女孩子，她的异能听上去也不太吉利，再瞧瞧她选的这个地方……”小水看了一眼四下，四周围着黑色的砖墙，墙头上有被雨水冲刷的痕迹，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她下意识拢了拢外套，“这姑娘怪邪乎的，你俩一个太酷，一个太嫩，我去接近秦恬恬是最佳方案。”
枯黄的树叶散落在地面，仅剩枝头几片红叶，如鬼魅般摇曳，只有路边的几棵青松，显得苍劲有力，在风中沙沙作响。
小水不寒而栗，心头冒出一点点想走的念头，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撤退可言，“我跟你们一起……走，走吧。”
语毕，小水又往两人中间缩了缩。
沉墨见小水紧紧贴着自己，嘴角扬了扬，刻意替她挡住周边视线，大步朝殡仪馆门口走去。
陆伟眨眨眼，加快了脚步跟上。
三人走进院子就看见运送遗体的车辆停在院中，院中还分了好几个区域，一些穿着黑色衣衫的家属，抱着亲属的骨灰盒，一边走一边掩面哭泣。
陆伟看着眼前的场景，莫名感慨，“世界上唯一公平的事，大概就是每个人都会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带着遗憾活着。”向来寡言少语的沉墨，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不知是不是小水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沉墨的脸上，看到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师兄说得对。”陆伟若有所感地点点头。
陆伟在那一刻想到的应该是林阿姨或者罗婉，小水怔怔看着沉墨。
他在这一刻，又在想什么呢。
告别厅里墙面上的白色幕布轻柔安静地悬挂着，让人感受到庄严的氛围。
人人都在这抹纯白中，踏上人生最后的旅程，也在这里，和亲友做最后的告别。
小水从未见过这阵仗，又不自觉地默默往沉墨身边挪了挪。
沉墨抬眼瞧过来，神色了然，刚想说点什么，小水担心大师兄开口又是劝退自己的话，忙打断道。
“秦恬恬在哪里？”
梅姨早就为他们备好了“通行证”，他们如今只需要找到秦恬恬这个“入殓师父”即可。
似乎是为了安抚小水，沉墨的语气低沉而缓和，“去前面看看。”
小水一路都在细细打量，这个地方处处陈肃，让人心情低沉，不适感蔓延全身，小水想不明白，竟真的会有小姑娘愿意在这里工作？
三人顺着告别厅右侧的黑白过道，进了走廊，一楼外侧深色的大门兀自敞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陆伟朝屋内探了探头，办公室里一个身着藏青色外套的老人，接起电话，声音沉稳。
“喂，顺城四路23号，西南角的下坡处……”老人一边接电话，一边在纸上快速记录，“三辆小轿车跟一辆大货车相撞，发生连环追尾，伤亡情况如何？”
“现场有肢体移位吗……好的，我们尽快赶到。”
老人挂断电话，因为没有抬头，也就没有发现门外有人，他快速对照记录情况，声音略显急促，对身后的女孩说道。
“顺城四路发生车祸，现场5人，死亡人数不明，恬恬，你联系一下马师傅，稍后我们跟着殡葬车队一起出发去现场。”
“明白。”
这个叫秦恬恬的女孩转过头来，从容作答，下一刻便拨通了马师傅的电话。
听到秦恬恬的名字，小水也探了个脑袋进来，看到秦恬恬的瞬间，小水更加讶异——女孩留着齐整的齐肩发，白白净净的瓜子脸，眉清目秀，乖巧又可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将她本人和入殓师这个职业联系到一起。
小水无意腹诽这个职业好坏，但谁家姑娘年纪轻轻愿意整天和死人打交道呢？
不屑于师弟师妹偷窥行为的大师兄，主动上前跟老人打招呼，“您好，我们是提前跟您联系过的志愿者。”
老人这才发现三人，挨个打量一番后，点点头，“很少有年轻人愿意来咱殡仪馆做志愿者，这还有个姑娘呢！”
小水勉强笑笑，心说姑娘有什么稀罕，你身边不就有一位，正想着，秦恬恬恰巧看了她一眼，小水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秦恬恬就移开了视线。
那老人看了一眼秦恬恬，又把目光投向三人，“去过车祸现场吗？”
三人明显怔愣片刻，这个问题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显然从未出现过，沉墨最先反应过来，“没有。”
老人的目光略过小水，不断在沉墨和陆伟身上逡巡，这两人看着身形都挺矫捷，看上去是两个不错的帮手。
殡仪馆还有几具遗体需要处理，入殓师只有秦恬恬一个，着实难为这个小姑娘了。
眼下也实在找不出多余的人手，这两人可堪大用！
思及于此，老人拍拍沉墨和陆伟的肩，对这两幅身板更为满意，“你们做好防护，待会跟着一起去出现场，现场一定要听恬恬的，她也算是个老人了，经验丰富。”
沉墨瞥了一眼那人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皱了皱眉，小水知道大师兄嫌弃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忙见缝插针地溜到那老人和沉墨中间，不动声色地让老人被迫收回手掌。
“保证完成任务，领导。”
老人又看了小水一眼，十分怀疑地点点头。
这姑娘有勇气来殡仪馆做志愿者，却不见得一定能胜任这里的工作，除了秦恬恬以外的姑娘，他都觉得娇气，看见尸体就呲哇乱叫，没一个顶事的。
这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肯定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