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接私活……是违规的。”
陈易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看向她，由不得她再躲闪。
“你太单纯了，当初我也像你一样犹豫过，但慢慢你就会发现，其实大家都这么做。假设有一天你当了领导，你也会变成这样，你也会利用手里的资源去挣钱，既然你早晚会变成这样，不如我先教你。没有人会拒绝金钱的诱惑。”陈易又像之前一样给他洗脑。
“而且，你们这批实习生只有一个转正名额，如果不做的话，你知道什么后果吧！”
见她沉默，陈易不置可否地丢下一个冷眼，走出了会议室。
“项目要求我一会发给你，尽快完成，收尾利落些，不要画蛇添足。”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她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回想起陈易的种种神态，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瞳孔似乎比旁人更加幽深，时刻呈现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姿态，他手上的人，必定会被他压榨得干干净净，没有周末，没有提成，从不加薪，且毫无怨言。
是的，公司的人的确除了八卦没什么心机，因为大家从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和敌视，不用担心有人背地里搞小动作，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揶揄挖苦排挤仇视，向来都是明着来，相处起来确实不怎么累。
但她也从旁人零零碎碎的讽刺中，寻到一些关于陈易从前的蛛丝马迹。
比如，陈易手上的每一个实习生都经历过和她相同的遭遇，加班、低薪，在众人面前强势回护，所有的一切反常现象，无一不被八卦的众人视为女方求上位、职场潜规则，但是，从未有人提及过陈易接私活。
所以，这就是他要众人孤立她的最终目的吗。
只要她被孤立，她说的话还有人相信，有人会听吗。
只要她在公司待一天，就必须老老实实替他办事，默默承受众人的有色眼光，和他无时无刻不施加于人的打压。
诡异的是，她竟没有勇气说不，从未想过离职，说不出他一处缺点？
这世上，当真有意识被控制的说法吗？
手机接连收到两条微信，一条来自大Boss陈易，是一份加密文件，另一条来自大学同学莉莉。
“宝贝儿，周末有空吗，出来放风！我可想死你啦！”
李若水笑了笑，刚输入了一个“好”字便愣住了，随即删掉打好的字，重新一个字一个字输入。
“不了，周末还有工作。”
对方立马显示“正在输入中”，随即一连串狂轰乱炸般的短消息接踵而来。
“自从你实习后就没放过假，哪次约你你出来过？”
“你那是什么妖孽老板啊？吃人不吐骨头，有这么剥削人的吗？”
“就你那两千块钱不到的薪水，至于那么拼命么？”
她的眼睛扫过一条一条的短讯息，正想着如何回复，就见莉莉的最后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宝贝儿，你该不会遇到职场PUA了吧？”
她的手指停顿在手机屏幕上，心里“咯噔”一下，职场PUA？
傍晚时分，李若水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家，明明今天什么工作都没做，没做那份私活，也没做自己的“分内”工作，但小水觉得自己如同马不停蹄工作一天一般，觉得头痛欲裂。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也不想理会，远远看着她的身影简直如同一抹游魂一般。
抬头，家里发出微弱的灯光，李若水才有了点“人气儿”，抬起手摸了摸眼角，那里还留有轻微的疼痛，她今天去卫生间哭了好几次 ，她真的，控制不了情绪。
PUA，还记得她坐在马桶上输入这三个字母时，心底还茫然一片，看到释义的一瞬，却如同冷水浇上来，紧接着，情绪如同爆发一般，倾泻而出。
一下班，她第一次没有加班，用了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出跑公司，她要回家！要辞职！要离开这个行业！她好像突然就怕了。
拍了拍脸，李若水努力调整表情，却收效甚微，打开门，熟悉的走廊映入眼帘，她不由自主念出二十多年的习惯问候。
“我回来了。”
却没人回应。
客厅空荡荡，餐桌上也没什么吃食，有点反常，她心里这样想，往常无论她工作多晚，妈妈一定会准备宵夜，等她回家，今天时间尚早，不止妈妈，连爸爸都不见踪影，她抿了抿唇，推开父母的卧室门。
“爸，妈……”
李父回身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替李母拈好被角，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李若水看了看屋里的母亲，跟上李父，担心的问。
“爸，妈妈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是还不舒服吗？”
李父神色沉重，一言不发在李母平常等她晚归的沙发上缓缓坐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向来铁骨铮铮硬汉形象的父亲，似乎红了眼睛，眼中泛着晶莹泪花！
“爸，你这是……”
他沉默良久，李若水的心中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错眼不眨地盯着父亲，直到他颤抖着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不知被翻看过多少次，已经皱巴巴的活检报告，递给她，然后双手在脸上一抹，连带着泪花一起揉进手心，空气中似乎染上一股苍凉的绝望感。
李若水仔仔细细看着那张报告，心中仿佛被捅了个洞，一股冷风透过洞，蔓延到全身，血液都凉飕飕的，回想起那晚急诊室外主治医生冷漠的眼神和平淡的语气，不知是问父亲还是问自己。
“怎么会是……癌？”
“你妈说……不治了……说那是个无底洞，多少人砸锅卖铁，家破人亡，最后钱也花了，人也留不住……落得个人财两空，况且……家里根本没什么积蓄……”
老人双手捂住脸，颤抖的声音转变成轻轻的呜咽声，再也说不下去。
没钱？不治了？小水的头像是被砸了一锤子，嗡嗡直响。
李父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他看着手足无措的女儿，努力平复心绪。
“你妈跟了我一辈子，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临了不过是生了一场病，明明能活，却没钱治，对她来说，这太不公平……”
回到房间，小水忍不住大哭出来，她不敢发出声音，怕门外清醒的父亲更难过，拼命压抑着声带，伴随着嘶哑的声音的是不断流淌的泪，李父的话始终回荡在小水的耳边，她昏昏沉沉地晕睡过去。
也许是睡前想得太多，又或许是想救妈妈的心思太迫切，总之，那一晚，小水做了一个颇为怪异的梦。
梦里的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的面前是一条逼仄的小胡同，胡同的尽头挂着一张红色木牌。上有“中介所”三个大字，右侧下方几个黑色行书挥就的小字龙飞凤舞。
“山海经？”要是平时，李若水一定会对这家名为山海经的中介所感到好奇。
但她心中记挂着妈妈的事，只木然的看着一切。好在梦里也不需要她操心，眨眼功夫她就被推着进了朱红色门栏。
屋内被装饰得古香古色，一水的实木家具，看起来非常非常有钱。
李若水随意打量两眼，便低头想事，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在她身后响起，她蓦地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旗袍的中年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头深棕短发服服帖帖捋在耳后，金框眼镜下，一双慈祥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你……你从哪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