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朗此刻眼中的麻木漠然与养母重合，沉墨在那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季朗如果想死，谁都拦不住。
小水和沉墨交换了个眼色，她看报告的时候，只觉得这对父母强势又素质不高，但她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现在看季朗的样子，他变成这样，明显跟父母关系很大。而沉墨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不会好声好气劝解，只会冷硬的指出问题。
两人在那一眼对视中，眼神所包含的东西并不相同。
沉墨淡淡开口，“如果你的父母眼里只有自己，即便你死了，他们也只会怪你没有活下来替他们养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值得吗？”
小水在沉墨耳边低声说道，“哪有父母真的不爱自己的孩子，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沉墨没有说话，他知道小水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对人性，对一切都充满了善意，她阳光积极正能量，他不想让这些阴暗得不见天日的龌龊思想玷污了她。
在他沉默的空档里，季朗扔掉烟头，起身狠狠踩灭。
“你们那么喜欢说教，来游戏公司真是可惜了，做少管所的教官更适合。”
季朗拉开楼梯间的门，随着门吱呀一声，消失在了小水和沉墨的视线里。
小水想要追上去，却被沉墨拦了下来，他掏出手机，一边发消息一边解释：“他二十多年都是这样生活，不可能因为我们几句话就改变。”
“可是……”
小水还没说完，微信提示音就响起了，山海经三人小分队的群里，大师兄艾特了陆师弟。
大师兄：新任务——跟踪季朗，事成之后，奖励你来公司赠福利。
随后附上的是一张季朗的照片和基本信息，小水都看傻眼了，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拍的。
陆师弟很快回了个收到，加了三个感叹号。
陆伟这些日子都在季朗家附近转悠，很快就跟上了季朗，每隔半小时就在群里汇报季朗的动向，这些日子陆伟并没有闲着，他花了大量时间和季朗周边的邻里街坊混了个脸熟，也渐渐知晓大家对季朗父母唯恐避之不及的原因。
“太咄咄逼人了，你们是不知道，六十多岁的大爷大妈，为了一个西红柿新不新鲜能和小贩吵一个小时，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太可怕了，这样的老人，谁遇上了不说一声服气，我要是有这样的爸妈，早就被玩死了……”
沉墨皱眉盯着陆伟，觉得这个小师弟越来越吵，能一句话就说完的事非要说上十来句，有时候恨不能一巴掌呼过去。
小水倒是认真想了想，“那季朗不工作，他父母能同意？”
陆伟两手一拍，“肯定是不同意啊！季朗回去以后，他们家成天都在吵架，他爸和他妈吵，季朗和他爸妈吵，对了，他们好像还约好了今天要去公司吵，天天骂季朗丢人，就这么被公司开了，要让公司赔钱什么的。”
小水刚喝了一口水 ，就差点喷了出来，重重拍了一把陆伟，“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陆伟悻悻地摊了摊手，“就晚说两分钟而已……”
陆伟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你们来的时候他们刚出发，这会应该到公司了。”
沉墨转身便走，小水和陆伟迅速跟上。
他们赶到公司的时候，公司所在的大楼下面围了很多人，都仰头看着顶楼，指指点点地说着有人要跳楼，三人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心都凉了半截，顶楼边上那人的身形，和季朗有八分相似。
“这不是哗众取宠吗，谁还没个糟心事了，就他矫情，来来来，我今天就守在这看他跳不跳……”
“就是！他要是跳了我把姓都改喽！闲得蛋疼！”
“还跳不跳啊，站了那么久，浪费我们的时间……”
陆伟皱了皱眉，冲着人群低吼，“你们怎么说话呢！就怕别人不跳是吧？他今天要是真跳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涉嫌怂恿他人轻生，统统要负法律责任！”
众人悻悻地看向陆伟，小声嘀咕。
“有那么严重吗？”
“吓唬谁呢？”
“不就是说了两句话吗？”
陆伟打开录像功能，对准众人，“来，对着镜头再说一遍，我留个证据。”
所有人都悻悻低头，刚才还喧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小水和沉墨早就冲上了顶楼，救援人员还没赶到，小水看着天台边缘的背影，一眼就认出了季朗，他还穿着离职那天的衣服。
小水心下一凛，试探着开口。
“季朗，其实，我们这里有一些关于你的秘密想跟你说，你不想听听吗？”
小水心一横，趁着现在没别人，不如就告诉他妖兽的事，收了他的执念，但……季朗的心结，是收完执念就能解的吗？
不能啊，收执念改变的只是季朗，对他的父母一点用都没有。想到这，小水手心都是汗。
季朗没有回头，他从38层的高度往下看，竟然能看清楼下看热闹的人，他想死前数一数自己死亡能被多少人关注。
而此刻陆伟同样在估算，如果季朗从顶楼跃下，自己能救下他的几率有多大。
陆伟给在三人小组的群里发了自己的评估结果，如果能精确地算准季朗下坠的速度和落点，救下他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看到这里，小水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因为堵车，救援队被堵在了半道上，季朗的父母在小李总的办公室吵得正起劲，年纪轻轻的小李总人生第一次遇到这么混蛮不讲理的主儿，刚想打电话报警，就听外面有人说季朗又要跳楼了。
他口中低低骂了一句，正想冲上顶楼，就被老头子一把攥住衣袖，“事情还没解决你别想跑，你必须得赔我们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一百万！一个子都不能少！”
老婆子在一旁得意地冷哼一声，“还是我儿子机灵，知道怎么才能拿捏你，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儿子从顶楼跳下去，你还得赔我们一条人命！”
小李总狠狠推开老头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面前两个满脸戾气的老人，“你们疯了吗！一百万买你儿子一条命？！”
老婆子看了一眼打了好几个趔趄才站稳的老头儿，得意地笑了笑，“现在不止了，你动手了，这事没有两百万，别想过去！”
小李总气得狠狠拍了一把桌子，“我什么时候动手了！”
老婆子一看这动静，不管不顾地上前指着小李总的鼻子大骂，“你吓唬谁呢！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必须赔！”
小李总狠狠骂了句“神经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天台，他从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看到楼下聚集了不少人，且不说季朗要跳楼是真是假，事情不能闹大。
两个老人追着小李总爬上顶楼，刚看到季朗的背影，女人就骂了起来，“你这个赔钱货！快跟你们老板说！他不给钱你就跳下去！”
老头子也指着小李总叫嚣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要是死了！你给我们养老！”
小李总咬了咬牙，一家人都是疯子！季朗听见这话，目光呆滞地又朝前走了一步，眼看着半只脚已经跨了出去，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小李总冲季朗大吼，“你回来！不就是两百万吗！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