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脚步在楼道拐角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张宇还站在原地。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拂过她手臂上的创可贴边缘。她没去碰它，只是将手机攥得更紧了些。屏幕还亮着，大姐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里：“晚妹和马克彻底掰了，现在情绪很低落。”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洗漱间的玻璃窗映出她的侧影，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没乱。她透过那层反光，看向楼下——张宇仍没走，脚边放着一个白色医药箱，上面贴着医院的标签，边角已经磨损。
早操铃响了，远处传来集合的脚步声。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瞬间，她开口了：“你父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声音不高，也没回头，可整条走廊都像是安静了一瞬。
张宇停下动作，慢慢转过身。他的警训服扣得很齐，领口端正，可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也一夜未眠。他看着她，没急着回答，而是弯腰把医药箱轻轻往前推了半步。
“我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他说。
晨曦终于转过身，正对着他。她没靠近，也没后退，就站在原地，等下文。
“我也恨过这个名字，”他继续说，“恨它带来的东西。”
他抬手，解开了上衣口袋的扣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旧照片。纸面泛黄，边缘卷起，显然被反复拿出来看过很多次。
他打开它，递向她，却没有强迫她接。
照片上是个少年，穿着校服，站在一栋气派大楼前。背景是铁门和保安亭，门口挂着“辉远实业”的牌子。少年脸上没有笑，眼神冷得像冬水。那是十五岁的张宇，站在父亲公司门口，背后是豪车进出，而他像一根孤零零插在泥地里的旗杆。
“那年我亲眼看见一个人因为我爸一句话，被打断腿扔进河里。”他说，“就在那个晚上，我撕了录取通知书，重新报名参加警校特招考试。”
晨曦盯着那张照片，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我不是为了继承什么才考警校的，”他声音低下去，“我是想亲手把它撕碎。”
楼道里很静。远处操场已经开始晨练，口号声隐约传来，可这里像被隔开了一样。
晨曦终于伸手，接过照片。指尖擦过他的掌心，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照片，又想起昨夜翻墙而入的三人——动作整齐，训练有素。那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也不会轻易退场。他们盯上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而是她查到的东西，甚至是她背后可能牵连的人。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她终于问，“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知道我会查这些事。你明明可以早点告诉我。”
张宇沉默了几秒。
“我说了，你会信吗？”他苦笑了一下，“我姓张，我爸叫张振国，黑白两道都买他面子。你说，一个从小在那种环境长大的人，突然说自己想当警察，谁会信？”
“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也可以躲开你。”他看着她，“但我没躲。我一次次出现在你身边，不是为了监视你，是想让你看到——我不是他们那一类人。”
晨曦喉咙动了动。
她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第一次在校外便衣执勤时，他默默跟在她身后三米远；想起她熬夜查资料发烧那天，是他悄悄把药放在她宿舍门口；想起那次模拟缉毒演练，他在关键时刻挡下了冲向她的“歹徒”，肩膀撞在水泥柱上，流了血也不吭声。
这些事，她当时只当是巧合，或是职责所在。
现在想来，也许都不是。
她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大姐发来的消息，只有几个字：“她哭了一整夜。”
晨曦把手机塞回口袋，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最怕的不是危险，”她说，“是被骗。是我以为可以信任的人，最后站到了另一边。”
张宇点点头，没辩解。
“我不求你现在相信我。”他说，“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个警察，而是因为你比我更勇敢。”
他往前走了一步，没有触碰她，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
“而我，只想站在你身边，一起走完这条路。”
晨曦的手指慢慢收紧，掌心里那枚金属残片硌着皮肤，有点疼。她没松开，也没拿出来，只是将手贴在胸口的位置，压住了那份刺痛。
阳光这时斜照进楼道，落在两人之间的地砖上，切成一道明暗交界的线。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你说你要划清界限，用什么证明？”
“我已经提交了内部举报材料。”他说，“关于我爸公司涉嫌洗钱的部分交易记录，还有他和某些执法单位的不正当往来。材料昨晚送到了纪检组，匿名渠道，但来源只有我能接触。”
晨曦瞳孔微缩。
这不只是表态，这是把自己也搭进去的选择。
一旦查实，他不仅是“警二代”，还会成为系统内第一个揭发亲父的污点证人候选者。哪怕最终无罪，这一生也会背负争议。
“你疯了？”她脱口而出。
“我没疯。”他摇头，“我只是不想再活在阴影里了。也不想让你一个人扛所有风险。”
晨曦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她迅速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可张宇看到了。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站着，等着她消化这一切。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晚妹的事……”她低声说，“她以为找到了依靠，结果发现那个人根本不愿意为她对抗家人。她付出了那么多，最后换来一句‘给我点时间’。”
张宇听着，没打断。
“我不想变成她那样。”晨曦说，“我不想等到最后一刻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信错人。”
“你不会。”他说，“因为这次，我不会再等‘时间’了。”
他又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
“你要查什么，我陪你查到底。你要走哪条路，我就跟到哪条路。我不保证我能改变一切，但我保证，绝不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退后半步。”
晨曦没说话。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将那张旧照片还给他。
张宇接过，重新折好，放进贴胸的内袋。
然后，他弯腰提起医药箱，转身准备离开。
“我去训练场。”晨曦忽然说。
他停下。
“今天有格斗考核。”她补充了一句，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你要是真想站在我这边，就别在背后偷偷送药。”
张宇嘴角动了动，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笑。
“好。”
他没多问，也没多留，拎着箱子往楼梯口走去。
晨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她没立刻动身，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金属残片还在，边缘有些钝了，但她没丢。她把它轻轻放进裤兜，拉好拉链。
走出楼道时，朝阳刚好升过教学楼顶，光线洒在操场上，照出一片金红。
她迈步向前，步伐稳定，可在经过单杠区时，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
前方跑道尽头，一个身影正朝这边跑来。
是林雨。
她手里拿着对讲机，脸色焦急，一边跑一边喊她的名字。
晨曦皱眉迎上去。
林雨喘着气停下，声音发紧：“刚接到通知……昨晚袭击你的那几个人，有人在城东废弃工厂附近出现。安保科正在核实，但……”她顿了顿，“他们带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