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棚的灯光熄了大半，人群散得差不多，只有几盏应急灯还亮着。宋晨光端着那盘新炸的辣子鸡站在原地，油香还在空气中浮着，但她知道，这场胜利并不完整。监控录像里那个戴白手套的手，垃圾桶边捡纸条的灰夹克男人，还有那条精准掐在颁奖后十分钟发出的举报视频——这些都不是巧合。
警局技术科的灯还亮着。
宋晨曦坐在电脑前，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她刚调出警用装备管理系统，输入编号查询那枚带弹孔的旧警徽。系统显示：设备已注销，数据清除。
她盯着“清除”两个字，指尖一顿。
这枚警徽是三个月前行动中遗失的，当时她中枪倒地，混乱中被人从制服上扯下。后来在城西废弃仓库的角落找到，送修记录显示由技术员陈明签收。她原本以为只是例行维护，直到昨天美食节现场，那条匿名举报来得太过及时，像有人一直盯着她的每一步。
她拨通后勤档案员小赵的电话。
“帮我查一下上月警械回收清单，编号JH-1127的警徽有没有维修登记。”
电话那头翻了会儿资料，“有。送修人签字是陈明，日期是六天前。但奇怪的是，维修结果没录入，设备状态直接变成了‘损毁注销’。”
宋晨曦挂了电话，起身走向技术科档案室。
走廊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陈明的工位靠窗，桌面整洁，显示器关闭，键盘收在抽屉里。她拉开主抽屉，翻到维修登记簿，找到那条记录：JH-1127，检测异常，建议销毁。签名是陈明，审批栏却是空的。
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一张夹着的U盘标签，写着“备份缓存_JH系列”。
她没动它。
回到自己办公室，她打开个人笔记本，接入内网旧通讯协议端口。这是她早年参与系统升级时留下的权限通道，不走主日志，不会触发警报。她从缓存池中提取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技术科操作记录，逐条筛查外联行为。
凌晨两点十七分，陈明的终端连接了一个伪装成气象服务的境外IP，上传数据持续八分钟。文件类型被伪装成日志压缩包，实际大小远超正常范围。
她将这段记录截取加密，连同维修单照片一起，发送到队长的私人终端。
不到十分钟，回复来了：“成立临时小组，你牵头，限四小时完成核查。”
她起身去找安保主管，以设备安全审查名义申请封锁技术科出入口。
行动组到位时，陈明正站在电梯口刷门禁卡，背包已经背好。
“陈明，”她喊住他，“需要你配合做个系统检查。”
他回头，表情平静，“现在？我已经提交调休单了。”
“紧急任务。”她说，“涉及警徽追踪系统漏洞。”
他顿了一下，点头，“好，但我得先去趟洗手间。”
“一起去。”她跟上。
他在隔间里待了两分钟，出来时洗手很慢，指节泛白。
回到办公室，她让两名警员守在门口，自己打开他的主机箱，取出硬盘。备用硬盘藏在抽屉夹层里，贴着“气象插件备份”的标签。她带回分析室，插入读取器。
恢复出来的文件夹里，有三段加密聊天记录。
第一段是文字：“今晚行动取消，目标已变更路线。”发送时间是三天前，正是她带队突袭毒窝的前夜。
第二段附了照片：一张是她的出勤表截图，另一张是宋晚妹在戒毒所门口的照片，拍摄角度来自马路对面的便利店监控。
第三段只有语音转文字：“再拖下去，我妹妹就没了。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她翻到最后一个文件，是一张截图：昏暗房间，一个年轻女人被绑在椅子上，手腕有道蛇形疤痕，和宋晚妹当年被割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盯着那道疤，呼吸沉了下来。
突然，对讲机响了：“技术科有人闯入！是陈明！”
她抓起外套就往回跑。
技术科走廊灯火通明，陈明站在自己工位前，手里握着枪，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脸绷得很紧，眼睛发红。
“别靠近！”他吼了一声，“硬盘格式化了，U盘我也烧了！你们什么都别想拿到！”
宋晨曦停下脚步，慢慢往前走了两步，摘下自己胸前佩戴的那枚弹孔警徽，轻轻放在旁边的办公桌上。
“你修过它。”她说，“你把它送回来的时候，电路板上的血迹还没干。”
陈明的手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是叛徒。”她继续说，“你传出去的情报，每次都晚了至少二十分钟。你在拖时间，你在等我们避开埋伏。”
陈明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你妹妹的事，我很抱歉。”她说，“但你现在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危险。”
“他们说……只要我再提供一次准确信息，就放她走。”他的声音沙哑，“可我知道，不会的……他们不会放人的。”
“我们可以救她。”她说，“现在交出来，还能争取机会。”
陈明低头看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
“我……我其实早就想停了。”他喃喃道，“可每次我以为能逃开，他们就把照片发来。她那么小，才十九岁……她什么都不懂……”
宋晨曦又往前一步，“把枪放下，我们一起想办法。”
陈明忽然抬头看她，眼里有泪，“你妹妹……宋晚妹……她也被这样害过，对吗？”
宋晨曦没说话，只是点头。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哭。
然后，他抬起枪，对准自己太阳穴。
“对不起……”他说。
枪响了。
血溅在显示器上，顺着屏幕边缘滑下来，滴在键盘缝隙里。
她冲上去，探他鼻息，脉搏已经停了。
他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纸，她抽出来，是封折好的信，上面写着“给我妹妹”。
她打开，最后一页写着：“替我向宋晚妹道歉，我知道她也被人这样害过……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明白她，那就是你。请替我……”
她把信折好，攥在手里。
外面传来脚步声，队长带着法医和鉴证人员进来。
她站在原地，没动。
队长走过来，看了眼尸体，又看了眼她手里的信，“查到了什么？”
她把信递过去，“他妹妹被绑架了，位置不明。他泄露的信息，都是为了换她活命。”
队长沉默片刻，“通知失踪人口科，全面排查近期被拘禁的年轻女性。”
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经过陈明的工位时，她看见那枚她放下的警徽还在桌上，血滴落在表面，顺着弹孔边缘慢慢渗开。
她伸手拿起来，用袖子擦了擦。
金属凉而沉重。
她把它重新别回胸口。
走廊尽头，天边刚有点灰亮。她走出办公楼，风吹在脸上，带着清晨的湿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一条未署名的短信：“你查得越深，她们就越危险。”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了几秒，然后删掉了短信。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脚往前走。
一辆灰色夹克的身影在街角一闪，迅速钻进巷子。
她没有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