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宋晨光推开饭馆后门时，手还停在门把上。昨夜她翻来覆去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那份收购协议上的条款——“须于七十二小时内提交优化人员名单”。她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真正意思是要裁掉至少一半的老员工。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她低头走进厨房，准备先熬一锅骨头汤，可刚绕过洗菜池，就看见角落的不锈钢台面上压着一张对折的便签纸。她走过去拿起，纸上只有五个字：我们不想走。
笔迹潦草，像是有人匆忙写完又不敢署名。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纸边。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李阳端着一筐青菜进来，见她站着不动，轻声说：“他们写了请愿书，想当面交给你。”
她转过头，“谁？”
“王姨、老赵，还有小刘他们几个。”他放下菜筐，声音压得很低，“都在前厅等着，说等你来了就说话。”
宋晨光没应，也没动身。她把那张纸重新放回台面，走到水槽前拧开水龙头洗手。水流哗哗响着，她看着自己的手在水下搓动，指节泛白。三年前这家店还是个快倒闭的小铺子，是这些人跟着她起早贪黑，一点点拉住了回头客。现在要她亲手划掉他们的名字，像删掉一行无关紧要的数据？
她关了水，擦干手，走向前厅。
九张桌子被拼成一个圈，摆在大厅中央。老员工们穿着整齐的工服，站在桌旁，没人说话。王姨站在最前面，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指头微微发抖。看见她进来，几个人同时抬头，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宋晨光站定，没开口。
王姨往前挪了半步，双手把信封递出来。“宋老板，我们知道您难做。”她的声音有些颤，“可我们也在这儿干了好些年了。我儿子今年高三，药费每月两千多；老赵的父亲瘫在床上，全靠他这份工资撑着……我们不是赖着不走，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信封递到一半，停在空中。
其他人依旧沉默，但有几个低下了头，有人悄悄抹了眼角。
宋晨光伸手接过，信封很轻，却沉得让她手腕一坠。她低头看着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的“全体员工请愿书”几个字，下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有些名字旁边还按了红指印。
“我知道你们都难。”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整个店都听得到，“我也难。昨天晚上，我坐在屋里看了三遍那份合同，一遍比一遍心慌。我不是没想过顺顺利利签了，拿一笔钱，大家各奔东西。可我做不到。”
她抬起头，环视一圈。“你们每一个，我都记得。王姨每次炖汤都会多留一碗给我，说是补身子；老赵冬天进货，手冻裂了也不肯歇；小刘带着弟弟上学，中午赶回来上班从不迟到……这些事，我没忘。”
她顿了顿，喉咙有点堵。“我不能骗你们说没事。现在的情况，确实危险。但我答应你们一句话——只要我还站在这儿，就不会让你们一声不吭地离开。”
话落，没人鼓掌，也没人哭出声。可王姨的手慢慢松开了，老赵轻轻点了点头，小刘抬起脸，眼眶红着，嘴角却动了一下。
李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低声说：“让他们回去干活吧，别耽误早市。”
她点头，挥手示意大家散开。
人群缓缓退去，脚步声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只剩她一个人站在空下来的圆桌中间，手里还捏着那封信。
她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页。除了签名，还附了几页手写的内容。有人写了家庭情况，有人写了这些年在店里经历的事，甚至有个人写道：“我老婆就是在咱家饭馆打工时认识的，要是没了这地方，我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她把纸张一张张翻过，最后塞回信封，抱在怀里，走向吧台。
刚坐下，手机响了。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餐饮集团项目部”。
她盯着那串号码看了两秒，接起来。
“宋女士，”对方语气干脆，“最后期限明天截止。裁员名单今天必须提交系统，否则视为自动放弃合作。”
她握着手机，指节用力。“能不能宽限一天？”
“不行。”对方直接打断，“这是集团规定。您也知道，我们看中的不只是店面位置，更是运营效率。老员工成本高，流动性差，不符合现代管理模式。”
她没反驳，只问：“如果我不交名单呢？”
“那就终止收购流程。所有前期投入作废，贵方需承担违约责任。”
电话挂得很快，连再见都没说。
她把手机扣在桌面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窗外街道开始热闹起来，送外卖的电动车在门口停下又走，隔壁包子铺的蒸检测到敏感内容,请修改后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