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妹把硬币捏在指间,指尖发凉。她没让它落地,而是攥紧了,指甲陷进掌心。走廊的灯还没修好,只有远处楼梯口透上来一点灰蒙蒙的光。她靠着门框站了很久,才慢慢蹲下身,从床垫底下摸出那台旧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时映出她半张脸,眼底发青,嘴唇干得起皮。她插上内存卡,进度条刚走了一小段,弹窗突然跳出一行字:“所有证据已上传暗网”。字体是标准黑体,没有多余符号,像打印出来的通知。她点了关闭,页面自动跳转成一片空白,再点任何地方都没反应。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合上电脑,拨通了大姐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接通了,那边很安静,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姐,”她说,“熊里的卡读出来了,它说东西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了。”
宋晨光正在饭馆后厨核对食材单,手机一震她就抓了起来。听到这话,笔尖顿在纸上,墨迹晕开一小团。她没问“什么东西”,也没追问细节,只低声回了一句:“把卡留下,别碰别的。”
她挂了电话,转身走进办公室,反手锁上门。桌上放着李阳早上送来的U盘,标签写着“行车记录拼接”。她插进电脑,视频分段加载出来,画面晃动、模糊,大多是夜拍的街景。直到第七段,镜头扫过一家便利店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阴影里,车门打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低头走出来。
她拖动进度条,逐帧放大。男人右手伸向后座,递出一个小物件,镜头刚好捕捉到对方接过东西的女人侧脸——王姐。
画面定格在那一瞬。王姐领口松了些,脖颈偏左的位置,一道细小的针孔清晰可见,周围皮肤泛红,像是刚注射不久。
宋晨光盯着那处痕迹,手指慢慢收紧。她记得晚妹戒毒那会儿,瘦得脖子上的血管都凸起来,每天打营养针,护士总说下手要轻。这道针孔不一样,位置偏、角度斜,不是医疗操作的手法。
她截了图,加密发给李阳,又把视频原文件拷进另一个U盘,放进抽屉最底层。起身时,她顺手拉开窗帘一角,外面天色阴沉,街上行人匆匆,没人抬头看这家不起眼的小饭馆。
李阳收到消息是在城东的电动车修理铺。他正蹲在车尾检查电瓶线路,手机震动了一下。点开图片,他盯着那处针孔看了很久,然后迅速回复:“和你说的那个女人一样。”
他收起手机,推车出门。雨又开始下了,不大,但湿气重,风吹在脸上黏糊糊的。他沿着昨天跑过的路线往北骑,脑子里过着那些行车记录的画面。有几段是从网约车司机那儿借来的,角度歪斜,但时间戳连贯。他把所有能调取的片段按时间排序,终于拼出一条完整路径:那辆黑车从赌场出来后,先绕了两圈,甩掉可能的跟踪,最后停在郊区一处废弃物流园附近。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拐进一条窄巷,掏出备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很少联系的号码。那边接得很快,声音低沉:“什么事?”
“有个内存卡需要破译,”李阳说,“设备锁了,提示涉及暗网传输。”
对方沉默两秒:“送过来,老地方。”
李阳点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他把车停在巷口,从夹层里取出宋晚妹寄来的内存卡,用锡纸包好塞进烟盒,放进背包最里层。雨越下越大,他拉了拉雨衣领子,重新上车。
刑侦专家在市局技术室的角落办公,桌面上摆着三台显示器,墙上贴着几张加密协议结构图。他接过烟盒,拆开看了看内存卡,没说话,直接插进主机。系统识别了几秒,弹出警告窗口,内容和宋晚妹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皱了眉,调出后台日志,翻找入侵痕迹。几分钟后,他停在一条记录上:操作指令通过境外IP接入,但使用的加密协议版本编号为GA-DT2.4,属于公安内部缉毒专案组专用通道,不对外公开配发。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这种协议通常只下发给参与跨境行动的核心成员,使用需双重认证,且每次调用都会留痕。而现在这条记录显示,有人用这个权限远程篡改了食药监系统的检测报告数据库,时间正是宋晨光被起诉前一天。
他把数据导出,打印了一份摘要,塞进保险柜。然后拿起电话,拨了个没有登记的号码。
“东西送到了,”他说,“警用加密系统被用了,内部人干的。上面压得住吗?”
电话那头回应很短:“按流程走。”
他挂了电话,坐回椅子上,盯着屏幕发呆。屏幕上还停着那条日志记录,编号像一道裂痕,横在正常数据流中间。
宋晚妹一直坐在出租屋的床边,手里捏着那只被撕开的玩具熊。棉花从裂缝里露出来,她一根根扯着,直到整个肚子裂开。她在夹层里摸到了一枚更小的芯片,银灰色,边缘光滑,不像普通存储件。她没敢插进电脑,只是用胶布缠在指甲内侧,藏得严实。
手机响了,是刑侦专家回信:“暗网入口已定位,但进去就可能暴露位置。”
她没回,把手机扣在膝盖上。窗外雨滴敲着铁皮棚顶,一声接一声。她想起阿辉以前总说,有些事一旦知道就回不了头。现在她知道了,可退路早就没了。
她站起来,走到墙角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妆也花了,可眼神不一样了。她伸手抹掉嘴角脱皮的一块口红,把头发扎紧,换上最旧的外套。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但她知道不能留在这里。
宋晨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李阳忙完最后一锅汤才抽身出来。她把监控截图递过去,指着王姐脖颈的位置:“这个针孔,你觉得是谁做的?”
李阳盯着看了几秒,摇头:“不像医院的。手法野,位置也不对。”
“和晚妹当初打的针不一样?”
“不一样。”他抬眼看她,“晚妹那是保命的,这个……更像是控制。”
两人沉默片刻。外面传来收摊的声音,隔壁店铺在关门。宋晨光忽然开口:“叫上你能信的人,准备家伙。”
李阳没问为什么,只点头:“要多少人?”
“越多越好。”她转身走向办公室,“我们不是查案子的人,但我们得守住自己的命。”
李阳走出饭馆时,雨已经停了。他骑上车,后备箱里装着从几家便利店调来的监控硬盘,全是昨晚那片区域的。他没走大路,绕进几条背街,确认没人跟着才加速。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群聊来了新消息。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三姐妹的对话框依旧沉默,没人说话。但他知道,她们都在动。
他把车停在桥下,打开其中一个硬盘,快速浏览。一段画面引起他的注意:凌晨两点十七分,一辆无牌面包车驶入物流园,车顶绑着几个大型塑料箱。镜头角度低,看不清车牌,但副驾驶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手腕内侧有一道浅疤。
他截下画面,放大疤痕形状——像是一道旧刀伤,呈弧形,靠近脉门。
他盯着那道疤看了很久,然后关掉文件,重新启动车子。
夜风刮过桥面,吹起他衣角。他握紧把手,朝着城北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