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亮,警校档案室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
宋晨曦裹着薄外套,手里捏着几张打印纸,指尖有些发凉。她低头看了眼材料上的日期——三个月前,那家饭馆曾因顾客投诉腹泻被市场监管局约谈,但最终以“证据不足”结案。旁边还附了一份匿名举报截图,显示后厨角落堆着几袋鼓包的冷冻肉。
门锁响动,值班老师刷卡开门。她立刻跟上去,递上申请单:“老师,我是刑侦系实习学员,申请调阅近期联合执法中涉及餐饮单位的检查记录。”
老师扫了眼名字,点头放行。她快步走进去,打开电脑,在张宇的帮助下输入权限代码。屏幕亮起,数据库跳了出来。
“你查的是哪家?”张宇低声问。
“老街湘味馆。”她说。
他顿了一下,“这家最近风评不错,怎么了?”
“有人用不干净的食材。”她敲击键盘,调出监控存档,“我想看看他们平时怎么做。”
两人并排坐着,一帧一帧比对执法记录中的画面。张宇负责核对时间戳,她则盯着后厨操作台。八点十七分,一名穿白围裙的厨师从冷藏柜取出一块牛肉,表面已有轻微黏液。系统标注的时间是当天凌晨五点解冻,而标签显示进货时间为四天前。
“这肉早就该处理了。”张宇皱眉。
“但他们没登记销毁。”她翻出另一条记录,“过去两个月,三次抽查健康证,有两次员工拿不出有效证明。还有一次消杀台账空白,说是‘系统故障’。”
她把发现一条条记在本子上:冷冻柜温度长期低于标准值、采购票据缺失、使用临近保质期食材未公示。每一条都加上了截图编号和来源路径。
“这些够移交监管部门吗?”她问。
张宇看完,点点头:“只要能确认真实性,足够立案调查。”
她合上笔记本,掏出手机,拨通了大姐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姐,我在警校。”她说,“我拿到东西了。”
宋晨光正站在饭馆后巷,手里拿着刚印好的菜单样本。晨会刚结束,服务员们正在大厅演练迎宾动作。听到妹妹的声音,她转身走到墙角避风处。
“你说的那个饭馆,问题比我想象的严重。”宋晨曦语速平稳,但字字清晰,“他们用的牛肉是三天前解冻一直没卖完的,还在菜单上标‘当日鲜切’;冷冻虾仁包装日期模糊,实际已过期两天;后厨排水沟积污严重,苍蝇多到影响摄像头运作。”
宋晨光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泛白。
“有没有照片?”
“有。我已经整理成简报,等你方便的时候可以当面看。另外,我联系了市场监管的同学,这类问题一旦举报,他们会突击检查。”
宋晨光沉默了几秒。她抬头看了眼对面正在施工的分店,工人们还没来,钢筋架子静静立在那里。
“先别急着交。”她说,“等主体结构封顶再说。现在闹大了,怕他们狗急跳墙,干扰装修进度。”
“我知道。”宋晨曦说,“但我得让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这不是正常竞争,是拿客人健康开玩笑。”
“我明白。”宋晨光声音低了些,“李阳今天会去附近蹲点,拍些他们垃圾堆放的照片,补个佐证。你那边把材料保存好,原件留一份备份。”
“好。”
电话挂断后,宋晨光站了几秒,才慢慢走回大厅。她把菜单放在前台,顺手调整了下摆放角度,让封面菜品更显眼。
王姐端着托盘路过,问:“刚才谁打电话?”
“我妹妹。”她说,“说点事。”
“哦。”王姐没再多问,转身进了厨房。
宋晨光坐下,从包里拿出便签纸,写下一行字:“等结构封顶即举报”。她折了两折,塞进文件袋夹层。
中午十二点,警校教学楼会议室。
宋晨曦坐在后排,听着教官通报近期案件。一名缉毒大队警官站在前方,投影屏上出现一包白色粉末状物品的照片,外层包裹着深蓝色胶带。
“上周在城南查获一批新型合成毒品,共三点二公斤。”警官说,“包装手法特殊,胶带缠绕方式呈逆时针螺旋,收尾处切割角度为四十五度斜角。”
宋晨曦猛地抬起了头。
她记得这个细节。
阿辉落网时,缴获的三包毒品,也是同样的缠法,同样的切口角度。当时没人注意,以为只是巧合。
她举起手:“我能说几句吗?”
教官点头。
她起身走到前面,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抽出一张旧照片。“这是两年前一起毒品案的物证记录,嫌疑人阿辉被捕时缴获的样品。请大家注意胶带末端的切割痕迹。”
她将两张图并列放在一起。
“角度一致,工具可能是同一把美工刀。而且……”她停顿一秒,“这种缠绕方式不是常见手法,更像是个人习惯。如果背后是同一个人经手,说明旧案并未彻底终结。”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有人质疑:“会不会是模仿作案?”
“有可能。”她承认,“但结合近期活动轨迹分析,这批货流入的区域,和当年阿辉控制的几个夜市点高度重合。我认为值得深入追查。”
教官沉吟片刻,宣布成立临时专案小组,抽调骨干学员协助摸排线索。
散会后,宋晨曦独自站在走廊窗边。阳光照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暖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宋晚妹发来的消息:“朵朵昨晚又做噩梦了,说门口站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一直盯着她。”
她盯着那行字,很久没有回复。
然后她打开笔记本,在左侧写下:“老街湘味馆卫生问题”,右侧写下:“新型毒品包装特征与阿辉案相似”。
中间画了一条横线,又轻轻划了一道斜杠。
两条线,两个方向。
她合上本子,听见远处传来施工吊车的启动声。
回到宿舍,她把两份资料分别装进不同信封。一份写着“市场监管协查参考”,另一份贴上了加密标签。
傍晚五点,宋晨光正在核对新一批餐具订单。
手机响了,是宋晨曦。
“姐,”她的声音很稳,“我加入了新的任务组,可能会忙一阵。”
“工作上的事?”她问。
“嗯。有点复杂,暂时不能细说。”
宋晨光听出了弦外之音。“你自己小心。晚妹那边……你跟她通个气,别让她胡思乱想。”
“我已经说了。她今天接送朵朵都走大路,绕开了以前那条小巷。”
“那就好。”
电话快结束时,宋晨曦忽然问:“你还记得阿辉被抓那天,他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他说,‘这行里不止我一个’。”
宋晨光握着手机,没说话。
“我现在觉得,他不是吓唬人。”宋晨曦低声说,“有人接了他的路。”
电话挂了。
宋晨光坐在原地,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新菜单上。“酸菜煨鱼”四个字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主打”。
她起身,走到玻璃门前,望着对面工地。
一名工人正踩着脚手架往上爬,安全绳挂在腰间。塔吊缓缓转动,吊钩上挂着一捆钢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她的手机躺在桌上,屏幕暗下去之前,最后一条短信预览停留在对话框里:
“他们开始换包装了,但手法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