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光走出地铁站时，天色已经亮透。她抬手看了眼手表，七点四十三分，比预计早了不到十分钟。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消息：“钥匙我放在门口第三个花盆底下，你直接开门就行。”
她没回，只是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脚步没停。昨晚在跨海大桥上吹过的风还在耳边，但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新店要动工了。
巷口窄，两边老楼夹着一条水泥路，墙皮剥落得厉害，几根电线横穿头顶。她走到78号门前，蹲下身摸了摸第三个花盆底，果然碰到一串冰凉的金属。钥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是某种承诺终于落了地。
她站起身，正准备开门，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五个人从斜对面的小店走出来，穿着清一色深蓝色Polo衫，胸前别着塑料牌，上面印着“本地商会协调组”。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个子不高，但肩膀宽，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劲儿。
“这门不能开。”他往前一步，伸手拦住，“这块地我们早就定下了，你们的人前两天来谈过，后来就没再跟进，现在属于我们。”
宋晨光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钥匙慢慢收回口袋，右手顺势将合同夹紧贴在胸口。
“我是昨天签的租赁合同，转账记录和房东聊天都在手机里。”她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楚，“你们要是有手续，我可以看。”
对方咧了下嘴，没笑：“我们不需要给你看什么，这里以后归商会管，外来商户得统一审批。你现在就得走。”
另一个人上前想抢她手里的文件袋，她反应极快，往后退了半步，背靠上门板，手臂牢牢护住资料。那人扑了个空，骂了一句，又不敢真动手。
“我已经报警了。”她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刚拨完110的界面，“警察马上就到。”
那几个人 exchanged 眼神，领头的那个冷笑一声：“报了警你也得走。你以为这种地方靠一张纸就能站住脚？”
她说：“我不靠谁让不让，我靠的是合同和规矩。”
话音刚落，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那群人脸色变了变，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句什么，领头的挥手示意先别走，就站在门口堵着，嘴里继续嚷着“违规占地”“影响市容”之类的话。
宋晨光站着没动。风吹过来，把她额前的碎发掀起来一点，露出眉心那道淡淡的疤。她小时候在村里挑水摔过一次，磕在石阶上，流了好多血，母亲抱着她跑了几里路去卫生所。那时候她就知道，有些路，只能自己走过去。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信号满格，通话记录还在。她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阳哥，”她语气平稳，“我在民安路78号这边，新店刚拿到钥匙，来了几个人说是商会的，不让我开工，还动手抢合同。我已经报警了，但他们在门口堵着，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得僵着。”
电话那头李阳的声音立刻紧了：“你说清楚位置，我马上叫老王和小陈一起过来。你别跟他们吵，站稳了别退，等我来。”
“我不怕。”她说，“我就在这儿守着门，钥匙在我手里，合同也在。他们要是敢砸东西，我就全程录像。”
“好，我二十分钟到。”李阳顿了顿，“你一个人，别硬扛。”
“我不是一个人。”她轻声说，“我在等你们。”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调成录像模式，举起来对着那几个人的脸拍了一段。领头的那个立刻冲过来要挡镜头，她侧身避开，后背依旧贴着铁门。
“你这是侵犯肖像权！”那人吼。
“我这是留存证据。”她看着他，“你要是合法合规，怕什么被拍？”
对方一时语塞，转而指着她骂了几句难听的话。她没回应，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了些，录像一直开着。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巷口。两名穿制服的民警下车走进来，询问情况。宋晨光把合同递上去，一页页翻开，指出租金支付凭证、房东身份证复印件、房屋产权证明扫描件。民警一边登记一边问对方有没有书面预定协议，那几个人支支吾吾说“口头约定”“内部流程”，拿不出任何材料。
“既然没有正式手续，那就不能阻止人家装修。”民警合上本子，“你们如果真有意向，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协商，但现在这样围堵、推搡，属于扰乱秩序，再闹我们就带回所里问话。”
那群人互相对视一眼，终于往后退了几步。但领头的那个临走前还是回头瞪了她一眼，咬着牙说：“这事儿没完。”
民警走后，巷子里安静下来。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门把手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光痕。她伸手摸了摸钥匙，重新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里空荡荡的，水泥地积着薄灰，墙上挂着旧日历，停在三年前的六月。她走进去，把合同放在唯一一张木桌上，环顾四周。窗户朝东，早上会有阳光照进来，厨房的位置也合适，排水管道看起来还能用。
她掏出卷尺开始量尺寸，刚记下第一组数据，手机又响了。是李阳。
“我们快到了，在巷口拐弯了。”他说，“你还好吧？”
“没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点汗，但不抖，“门已经开了，我能进去干活了。”
“那就行。”李阳松了口气，“我带了工具箱，顺便看看电路要不要重布。”
“麻烦你了。”她说完，又补充一句，“谢谢你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传来熟悉的憨厚嗓音：“说什么呢，咱们饭馆的事，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她笑了笑，挂了电话，继续测量。
外面巷子传来电动车刹车的声音，接着是李阳的脚步。他提着工具箱进来，看见她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拿着笔和本子，背后是透过窗户洒进来的一片光。
“怎么样？”他问。
“能做。”她说，“就是得抓紧时间，原计划不能拖。”
李阳点点头，放下箱子就开始检查墙面和插座。她走到门口，把之前拍的视频翻出来看了一遍，确认画质清晰、时间戳完整，然后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新店纠纷”。
她知道，这一关过了，还有下一关。这些人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她也不会退。
她走到窗边，把老旧的日历撕下来扔进桶里。灰尘扬起来一点，在光线下轻轻飘动。她拿出一支记号笔，在墙上写下第一个字：“灶”。
这是她开店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开一家新店，第一件事就是在墙上写下一个代表“开始”的字。以前是“米”，是“火”，这次她选了“灶”。
李阳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写这个干啥？”
“留个记号。”她说，“以后回头看，就知道是从哪天起，真正迈出去的。”
他笑了下，没再多问，继续拧螺丝。
门外，巷子尽头，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贴着膜，看不见里面的人。它没有停下，也没有倒车，只是匀速开过去，消失在下一个路口。
宋晨光没注意到那辆车。
她正蹲在地上，用粉笔画出厨房操作台的大致轮廓，嘴里轻声念着尺寸。李阳在一旁递工具，两人配合默契，像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
突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八个字：
“星图未灭，慎择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