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乐团的号声在大厅里回荡，音符像钉子一样敲进耳膜。宋晨曦站在授勋台侧，手指贴着警徽边缘滑动，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她没看台下攒动的人头，也没听主持人念名单的声音，脑子里只有一段话在反复响起：“激活星图，我在终点等你们。”
那声音是张宇的。
台前灯光打下来，照得地板发白。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时，声音抬高了半度：“二等功臣——宋晨曦。”
她没动。全场安静了一瞬。
然后她抬起手，猛地扯开制服衣领。锁骨下方露出一道环形疤痕，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高温器械灼烧后留下的印记。这伤从没人见过，此刻暴露在强光下，像一枚沉默的证词。
大屏幕应声切换。
画面里，张宇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背后是斑驳的水泥墙。他瘦得颧骨凸起，脸色灰暗，但眼神清亮。镜头微微晃动，像是用手机偷拍的。他说：“我知道我出不去了。但数据已经传出去了，星图计划已完成。”停顿两秒，他又说，“你们活着，就是火种。”
视频戛然而止。
掌声迟迟没有响起。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交头接耳。这枚奖章本该是表彰她在毒网案中的卧底行动，可没人知道，她不只是调查者，也是试验品之一。那道疤，和政要身上拆除的炸弹装置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她整了整衣领，布料盖住疤痕。走上台时脚步很稳，皮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清晰的响声。颁奖领导将奖章递来，黄铜质地，绶带深红。她伸手接过，指尖有些发颤。
“这枚奖章，”她开口，声音不大，却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不属于我一个人。它属于所有没走到今天的人。”
台下开始鼓掌。起初零星，随后连成一片。
她转身面向观众席，目光扫过直播摄像机。就在这一刻，肋骨下方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缓慢扩散的暖意，像是有电流在皮下流动。追踪器被触发了。
视野右下角浮现出半透明投影：一张世界地图，十二个红点正依次亮起。
东京、孟买、开罗、里约……每一个坐标闪烁三秒后稳定锁定。
腰间的对讲机随即震动，低频电流音中传出一个声音：“新专案组集结。”
她没低头，也没摸设备，只是轻轻按了一下警徽侧面。反向定位已启动，信号正在回传。
后台监控室里，李阳盯着电脑屏幕。他面前是三块分屏：左侧是警方内网的加密通道，中间是饭馆区块链系统的实时日志，右侧是一串跳动的IP追踪数据。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不断切换防火墙节点，屏蔽来自境外的异常信号扫描。
“信号源在跳，”他对耳机说话，“我已经把假路径推到太平洋路由站，他们至少要花十分钟才能定位真实入口。”
没人回应他，但他知道那边听得见。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桌。上面放着一碗刚出锅的面，红油清亮，辣椒段完整，撒着翠绿葱花。那是他按照“新生辣”的配方做的，准备等仪式结束就给宋晨曦送去。现在碗口还冒着热气，他伸手碰了下碗壁，温度刚好。
台上，宋晨曦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她没有返回原位，而是放缓脚步，看向大厅中央的直播大屏。画面不知何时切到了晨光小馆的后厨。
李阳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罐，里面装着几粒晒干的辣椒种子。朵朵踮着脚够罐子，嘴里说着什么，接着两人一起笑了。孩子指着锅里的红油咯咯笑出声，李阳顺势舀起一勺，倒进碗里。
那一幕安静极了。
她的视线停了几秒，眼眶有点发热。但她很快移开目光，抬手扶了下耳麦。
“收到信号，”她说，“坐标已接收。”
“保持静默，等待指令。”对讲机里的声音依旧平稳。
她点头，像是回应，又像是给自己确认。手指抚过胸前的奖章，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
走廊入口处站着两名安保人员，身后是通往指挥中心的专用通道。她朝那个方向走去，步伐比刚才更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界限上——从前她是追查真相的人，现在成了被召唤的人。
李阳在监控屏幕上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关掉区块链界面，顺手把那碗面推到一边。锅里还剩些底油，他重新点火，加了一勺发酵豆瓣酱，慢火熬着。
香味渐渐升腾。
他没再看屏幕，只是盯着锅里翻滚的红油，低声说：“跑吧，别停。”
宋晨曦穿过大厅侧门，进入一条狭长通道。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得地面反光。她走得不快，但没停。奖章挂在胸前，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对讲机再次震动。
“信号源确认未清除，十二个坐标持续活跃。”
她按下通话键：“我知道了。”
前方是铁门，需要刷卡进入。她掏出证件，刷了一下，滴声响起，门锁弹开。她推门进去，里面是阶梯式指挥室，墙上挂着巨幅电子地图，此刻正有十二个红点同步闪烁。
有人站起来迎她：“宋警官，欢迎归队。”
她没应声，径直走到主控台前。屏幕上显示着一段加密信息流，正在自动解析。
其中一行字跳出来：
【目标特征：类星图结构，载体为儿童认知系统】
她皱眉。
还没来得及细看，手腕上的生命监测仪突然轻震两下——这是体内追踪器的二级警报，意味着有新的信号接入，且频率与政要团队使用的协议一致。
她抬手按住肋骨位置，那里又开始发热。
主屏幕上，东京的红点忽然放大，显示出一所学校的平面图。下一秒，画面卡顿，跳出一行乱码。
她立刻调出反制程序，输入指令。
屏幕恢复瞬间，一张人脸闪过——戴着帽子，口罩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她认得。
是阿辉的同伙。
图像消失前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个孩子坐在教室里，手里拿着一支红色蜡笔，正在纸上涂画。纸上是个歪斜的星星图案。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滑出半米。
“查这个学校的所有进出记录，”她对操作员说，“尤其是近三个月转入的外籍教师。”
对方点头敲键盘。
她低头看了眼奖章，又抬手摸了摸锁骨下的疤痕。
门外传来脚步声，另一名警员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文件。
“刚从技术科送来的，”他说，“您体内的追踪器芯片，检测到远程唤醒信号。来源不在国内。”
她接过文件，快速扫过数据栏。
信号编码格式与张宇最后一次传输的密钥相似。
她合上纸页，走向窗边。外面天色阴沉，云层压得很低。
指挥室里没人说话。只有机器运转的嗡鸣，和地图上红点规律的闪烁声。
她站在那里，一只手搭在窗框上，另一只手握紧了奖章绶带。
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