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向阳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在年轻人里，显得年纪偏大，他下巴上还有青涩胡茬，面色不是很好，有些憔悴。
他低头看看乔峰刚给上的肉，不大满意的推开，对队员们严肃的说，“这个太咸了，你们不准吃，敢胖半两肉，每天加练一小时。”
小伙子们一听，纷纷放下了筷子，都不敢再动了，吃了肉，谁能不胖？
但他家肉可真香啊，平时他们也吃肉，但队里的食物都有专门的营养师计算过食物的摄取量，总不能他们畅快的吃。
今天还以为教练发了善心，带大家来吃烧烤了。
可没想到啊……还是这么严格。
那还不如不来，孩子们心里都哀怨不已。
乔峰一听他这话，当即不乐意了，故意把肉全倒在了烤盘上，对队员们呵道，“吃！有多少给我吃多少！今天我请客，都放开了吃！会喝酒不？哥给你们开两瓶？”
穆向阳才抬眸看乔峰，他刚刚进店的时候，俩人对视了几秒，心照不宣的漠视彼此，都没打招呼。
“你是要毁了他们？”
听穆向阳这么说，乔峰可算逮到怼他的机会了，嗓门加大，“我毁了他们？你知道他们现在在控制饮食，还要给带来这里？你故意的啊？”
“带烤肉店不吃烤肉，不喝酒，你折磨谁呢？”
“都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正是爱吃的时候，穆向阳，你还跟过去一样没良心。”
“我看你也一筷子没动吧，既然不想吃肉，那你来这儿干啥？！”
乔峰态度极不好，他话刚落地，只见穆向阳手下的几个大小伙子呼啦啦的站起来，颇有敌意的看着乔峰。
咱乔峰怕过啥？
一见这阵势，猛地拉开外套拉锁，对上穆向阳的眼睛，“咋的，上次还没被我打死是吧？才想起来带人来找场子啊？”
“我不跟你斗嘴，我也不跟你打架，我就问一句，乔峰，你还敢不敢跟我再比一场。”
穆向阳放下手里的热水杯，他刚刚也是只吃了点菜，一口肉都没动，此番凝视乔峰。
乔峰气笑了，“我跟你比啥啊？你当年都出局了，手下败将！”
赵宇宙拍拍乔峰的肩膀，又看看穆向阳，想劝劝俩人。
可没一个人搭理状元郎，没招儿，赵宇宙只得在一边听他们吵。
“既然你不敢，那就算了。等我吃饱了，揍你一顿，咱们的过节就两清了。”
乔峰的拳头当即握了起来，直接拽住了穆向阳的衣领子，给人生生拽了起来。
小伙子们都要上手帮教练，但赵宇宙直接挡在了乔峰身前，跟他们对视着。
各不相让。
穆向阳摆摆手，小伙子们便都没动，赵宇宙也没动。
都在听乔峰放狠话，“穆向阳，当年的事儿我记到现在，你就说在哪儿打吧，地方你挑，我是东北人，我不欺负你个小南方，会让你几拳的，咋样。”
听闻此言，穆向阳忽然笑了 。
“乔峰，我不吃肉，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 。”
“找揍是吗？”
乔峰微微眯眼。
穆向阳摇摇头，“我真不明白，你这么早退役，到底是在怕什么？”
这话让赵宇宙眼神闪了闪，对于乔峰退役的隐情，他也不知道。
此时听得认真。
小伙子们也纷纷抱臂听着，对乔峰这个昔日破了国际纪录的冠军人物，都好奇不已。
乔峰松开了穆向阳，缓声道，“我从没怕过。”
“王玉宁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做个缩头乌龟？你是不是男人？”
乔峰立即皱起眉，他的事儿跟王玉宁有啥关系？
“她做了啥？”
“再跟我比一场？ 我就告诉你。”
乔峰抬手指了他一记，“别的先不说，我就问你，我要是赢了，你咋让我揍？”
“乔峰，你赢不了我，别那么自信，你就等着输了之后，挨我的拳头吧。”
乔峰奚落的笑，“那我把你打趴了，你跟不跟我道歉？”
“死都不道歉，当年的事儿我没错。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乔峰气笑了，他笑起来特大气。
赵宇宙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说，“我也想看你滑冰。”
乔峰顿了下，皱眉扫过众人，心里涌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一大帮子，都矫情！”
穆向阳松口气，抬抬眉，摸出手机要给刚刚那顿肉付款，却被乔峰没好气的一挡。
“你恶心谁呢 ，你来东北，来我朋友店，我还用你掏钱？”
赵宇宙瞥了他们一眼，【……谁说不是，最后肯定我买单。】
穆向阳点点头，收回手机，轻声问，“什么时候比？”
“看我心情吧，到时候召见你。”
“你是打算偷偷练习吗？友情提醒，我们队在东北集训，有场子，你随时来，报我名字就行，不用花钱。”
这话落在乔峰耳朵里，就是在侮辱他。
乔峰想了几秒，立即夸口道，“不用等了，就明晚吧。”
穆向阳没想到乔峰答应的如此容易，他还以为要费不少周章。
看来提王玉宁的确有用，能戳中乔峰的软肋。
“好，就明晚，我等你，龙沙区的速滑场。”
穆向阳连时间都没问，带着队员就走了，这人已经下定决心，乔峰啥时候来，他就等到啥时候。
乔峰气的呸了几下，看赵宇宙在默默收拾餐盘，问他，“你明晚上跟我去，要是打起来，你得拉我一把。”
“我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
“哥们儿这么大事儿你不在？！”
“我是要帮王玉宁代课，好让她去看你。”
赵宇宙收拾好狼藉，缓步往后厨去，“我并不想跟你过后半辈子，所以你还是让她陪吧，别太粘我。”
乔峰望望外面的天，忽然想到了过去。
他跟穆向阳的梁子，要回到十几岁刚进队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就互看不顺眼。
而当年在队里，能与乔峰一较高下的，也只有穆向阳。
他不及乔峰张扬，穆向阳一向温和稳重，颇为谦逊内敛，这点也是当年乔峰在队里最看不上他的。
他觉得穆向阳很虚伪，最会讨好教练，得到夸奖还要默不作声，挺大老爷们儿，都不会哈哈大笑。
但他们除了互看不顺眼之外，也没闹出过什么事儿，甚至对彼此的实力，还有些英雄惜英雄。
都是高手，都想夺冠，不是朋友但是对手。
直到，乔峰夺冠的那场冬奥上，俩人终于打起来了。
当时中国速滑队男子和女子500与1000米相继失利。
还没开比的1500米，是能不能摘得首金的关键。
1500是乔峰和穆向阳的强项，俩人都胜券在握。
可在比赛的前三个小时，穆向阳却听到教练在角落里打电话，也就因此，意外得知了乔峰母亲在国内去世的消息。
为了不影响比赛，教练与穆向阳选择暂时对乔峰保密这件事。
也就让乔峰错过了与母亲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乔峰夺冠后，才知道母亲人没了。
乔峰妈在乔峰去参赛前，只是动了个结肠小手术，原本无事，可年轻的小护士给用错了药，造成了让人措手不及的这场医疗事故。
乔峰与母亲的最后一通电话，还是早上他进赛场前打的，而他连句再见都没能对妈妈说。
他当时满心都是比赛，都是紧张的情绪，随手就匆匆挂了电话。
谁知道，那就是母子俩的最后呢？
乔峰回想起赛前穆向阳看向自己的悲悯眼神，他才意识到，穆向阳对他妈妈的事儿，早就知道了。
悲愤之下，乔峰在后台把穆向阳揍了一顿，穆向阳的手臂被冰刀鞋划伤，现在还留着一道长长的疤。
失控的乔峰是被教练和几名队友强行压上大巴车提前送回国的。
他缺席了后面的男子5000米速滑，穆向阳被乔峰狠狠打了一顿，带伤参赛，最后也只得了个银牌回来。
乔峰跟赵宇宙躺在一楼用长桌搭起的‘床铺’上，他把过往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所以你退役，是因为这？当时队里不是念在你有功，且事出有因，没罚你吗。”
赵宇宙侧卧着，问乔峰。
乔峰不想回他，叹口气，翻了个身，又看到赵青海在自己身边正凝视他。
“那那那是为啥啊？”老赵的眼睛在黑暗里冒着光，对乔峰的秘密也特别好奇。
乔峰无可奈可，最后选择平躺，无视父子俩的左右夹击。
他慢慢闭上眼，想起自己退役的理由，眼角湿漉漉的。
其实他选择退役，是因为一个梦，噩梦。
这是一个他永远无法向人说明的理由。
他没法开口，一个堂堂男子汉，会被一个噩梦，吓得退圈儿。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他乔峰到死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