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发愣的听着,突然理解了赵宇宙今天所有的反常行为。
“他很快就回北京了,这几天的事儿。”乔峰又补了一句,而后他看了眼赵宇宙生气的样子,突然自己也有点气。
“你瞪我干啥?咋的,你想不跟她说清楚就走?人家小姑娘高低喜欢你一场,该说的话咱总得说明白吧。”
赵宇宙忿忿摇摇头,在后视镜里瞥了眼大喜发愣的眼神,还在嘴硬,“我是不是要走,跟谁都没关系。”
这句话落地,他又下意识的找补,莫名的心虚有愧,“我早就说了,我不会在这里久留。”
“你们读书人,就是墨迹,事儿多,矫情。”
乔峰叹息的摇摇头,随即转动方向盘,继续开车。
可他那些话落在王玉宁耳朵里,又变了味儿。
王老师一边气,一边安慰的握了握大喜的手。
只见大喜一言不发的低着头,难过极了。
此时陈大喜才突然明白,为啥赵宇宙会选择在扎龙保护区里撮合乔峰和王老师。
因为在不久前,也就是他们发现翠纷奶奶死亡的那天。
她曾经跟他坐在劳动湖边上,顶着沙尘暴聊天。
那天她曾说过,自己没咋来齐市逛过,不知道哪里好玩。
而提及齐齐哈尔的标志性景点,扎龙自然保护区自然是数一数二的。
原来在这里,他不仅仅是要撮合乔峰与王玉宁。
这里还有他的告别。那么礼物,应该也是离别礼物?
大喜一直觉得他不是讨厌自己,甚至对自己有时候也挺不错。
可现在张易文来了,难道说他俩……已经重归于好了?
想到这里,陈大喜心里一阵阵难受。
那自己这段时间对赵宇宙的热情与讨好,简直就像一场独自表演的笑话。
一路上她没再看赵宇宙一眼。
乔峰先把赵宇宙跟大喜送到了烤肉店门口。
再把车子掉头,送王玉宁回家。
大喜跟赵宇宙俩人进门时,店里没啥人。只在临窗的卡座上,坐着一个特别显眼的客人。
她梳着及肩的中长发,面容白净端庄,五官大气寡淡。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休闲西装,没化妆,只唇上涂着一抹贴近肤色的口红。
自然又清丽。此刻她正出神的看着外面的街景,脸上充满着回忆神色。
陈大喜一眼认出来,这就是张易文。而看到赵宇宙进门,张易文才收回视线,朝着他随意摆摆手。
她的第二眼,便落在了赵宇宙身后的大喜身上。她对着小姑娘点点头,疏远又礼貌的笑笑。
大喜一直认为,赵宇宙的前女友一定有着不错的颜值。毕竟以他的个人条件,就该找个最漂亮的。
可张易文的外貌与大喜想象中大相径庭,但偏偏陈大喜又很能理解赵宇宙选择她的理由。
她虽容貌不算出众,但就那一双从容大气、无所畏惧的眼神,已经像极了她在草原上见过的狼。
生命对生命之间,总会有出于本能的畏惧,或者尊重,人类与动物皆是如此。
张易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同于小女人的宽和力量。可尽管她如此引人注目,但大喜却在她身上,捕捉到了极难察觉的,坚韧与破碎感的味道。
大喜在与她对视的几秒间,便给她下了定义。
张易文,就像一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军,狠绝又慈悲。
对视的几秒钟,她们都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在赵宇宙身边,到底属于什么位置。
转而又同步别过视线,只对彼此打了一个无声的招呼。
大喜安静的右转,去了后厨,头也不回的离开,不再打扰赵宇宙与张易文叙旧。
她直到进了后厨,陈继芳在后厨看到大喜回来了,姑侄俩对视了一眼,彼此的意思都很明白。
她疼惜的给大喜盛了碗饭,叹了又叹,“好了吧,咱们梦做到这里也该醒了,你还小呢,缘分没到,以后自然会有人对你好,就像你对他一样。”
陈大喜低头吃饭,一言不发,心里憋着眼泪。
大堂内。
赵宇宙坐到了张易文对面,心情不是特别好,俩人中间的烤肉早焦了,谁都没胃口吃。
“要是我不主动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要自己抗下这些事儿,我早说了,就算咱们分开了,你遇到任何事儿,我也都会倾力相助。”
赵宇宙看着窗外,不咸不淡的反问,“你不是说明天直接在酒店见吗。”
怎么直接来了呢?
他现在竟然关注这个。
“是不是按照你的计划,明天你又要……不打招呼,直接走人?”
她扭头看了眼大喜在后厨吃饭的侧脸,忽而猜测,早知道大喜是高中生,明天是要上学的。
那么他明天走,就不必跟大喜撞见?
也就……不必告别?
张易文抬抬眉,笑了下,“赵宇宙,你还真是没长大啊,还这么别扭。”
显然他对任何评价都不以为意。
张易文也没对上个话题过多纠缠,直入主题,“我能说说我对于那个孩子的想法吗?”
‘那个孩子’,指的是小酸菜。
她就是因为听到了关于赵宇宙的流言,才主动联系了他。
“你听谁说的?”
“圈子小,人八卦,你有名,事情传的很快。”
张易文缓了口气,“实话说,我真的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你很善良,甚至有时候善良的过分了,但我没想到你会舍弃这么多,只为了一个跟你无关的孩子。”
赵宇宙微微垂眸,安静的听。
“尽快把孩子送走吧,我们惹不起那样的背景,你对孩子也没有义务,那些人……急眼了都是亡命之徒。”
“他们也找过你吗?”赵宇宙抬眸,不愿因为自己牵连他人。
“找过。”
“他们威胁你了?还是?”
“他们不敢,碍于我未婚夫的面子。他们找我,只是想打探你的消息,也想让我做说客。”
张易文喝了口啤酒,“你还是早点把钱给他们吧,尽快恢复正常日子,再说你要这样荒废自己到什么时候呢,就算医院再器重你,也没办法就这么给你留着位置,要是以后名声坏了,以后怎么办。”
“叶文娟的那笔钱,我没资格支配,也绝对不会给那些人,这些钱,都是留给孩子的。”
叶文娟,是小酸菜的亲妈。
张易文看着赵宇宙言之凿凿,只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她深知他的脾气,想了下,才开口问,“那么现在,我能帮上你什么。”
“你要待多久。”
“半个月,也可以更久,看你需要。我已经把老房子卖了,要带我爸妈一起走。”
“婚期定了吗?”
“还没,到了新加坡再说,看他父母安排,我没太多话语权。”
“那你先去酒店等我,我晚点过去,咱们再商量。”
他说完这话就起身离开,去楼上收拾行李。
在陈大喜因为他被污蔑成诈骗犯那天,他便决定要走。
不管是不是离开齐市,至少都不能待在店里了。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不辞而别。
而因为大喜的出现,他发生的所有改变也该到此为止了。
一切都该回到轨迹上,他继续回京做医生,她继续在草原上放牛。
他们原本就两不相干。
赵宇宙收拾好行李,便拿着一摞书,站定在大喜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她的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敲陈大喜的房门。
大喜开门后一愣,看着他,小眼睛里立即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
有委屈,有埋怨,但还在极力保持冷静,勉强挤着笑容,“你……到底啥时候走啊?不管咋的,你也该跟我说一声。”
他把手上的书递给她,没有多余表情,“这些是我挑的参考书,重点都画了,只要你用心,就算是死记硬背,也能考上大学。”
这就是他说的,要给她的礼物。
大喜失落的接过,“谢谢……想不到你还能惦记给我这个,我以为,你压根不会关心我。”
“不是关心。只是毕竟相识一场,以后……”
【……应该很难见面了。】
赵宇宙叹口气,又道,“陈大喜,你以后可别这么莽撞了,自己要小心点。”
他说完这话,便提着行李,去了大堂。
此时店里客人还没上来,周遭安静的很。
陈继芳跟赵青海都在后厨备菜,一看赵宇宙提着行李,立即齐齐出了后厨。
大春本在后院理碳呢,也紧忙跑到大堂来,惊讶的问,“咋的,宇宙,今天就走啊?医院不给假了?”
陈继芳在围裙上擦擦手,忽然有点酸楚,“你说你这孩子,今天走倒是说一声啊,家里给你带点好吃的,你看这啥都没准备。”
赵青海则一直抿着嘴,他心里越着急,嘴上就越笨,眼神慌乱的看着儿子。
想挽留,想询问,但不知道该说啥。
赵宇宙想了想,忽然放下行李箱,疾步走到后厨,打开冷柜,拿出了不久前冻在冰箱里的一根糖葫芦。
然后手里攥着糖葫芦,神色默然的路过了死盯着他的仨人,冷冰冰的道,“你们忙吧,不用送了。”
毫不犹豫的出了店,他就默然的站在几十米外的街角等出租车来。
可没过几分钟,赵宇宙便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的陈继芳、赵青海、大春,争先恐后的朝自己跑来。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是他们刚刚紧忙包起来的烤肉、冻酸菜、冰冻手擀面……
“宇宙!拿着!回去吃!烤烤就能吃!不会坏的!”
陈继芳连忙喊出一句话,又笑出来,“我就说只要咱们动作快,他走不远吧”。
赵宇宙忽然心里一酸,继而抬眼往后看去。
便看到紧跟仨人身后的大喜,红脸蛋上皱皱巴巴,还有点起皮。
【够丑啊。】
他喘口气,平复了下心绪,见她跑到自己跟前,眼神小心翼翼的。
那双浑圆的眼里,还有滚滚泪水,此刻还在硬挤笑容。
让他心里又微微难受起来。
只见大喜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胡乱抹把泪,这啥破衣服啊,一个衣服兜儿都没有。
“你在找啥?”他轻轻开口问。
这一问,让大喜心下更急了,胡乱的把白天丹顶鹤落下的那根长羽毛。
直接夹在了赵宇宙耳边。
【……】
他愣了,看到大喜眼睛在哭,嘴角在笑的说,“这算是我的情书。”
“赵宇宙,冬去春来,你一定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