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宙心下一滞，忙起身蹲下，大声叫着陈继芳的名字。
几次呼唤没有回应后，他立即给她做了心肺复苏，而后直接送到了第一医院急诊室里。
赵青海坐在急诊室外等候区的座位上，呆呆的看着前面的广告电视屏。
赵宇宙靠着墙壁，站在一边，看着陈大喜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忽然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强行把她按到了座位上。
大喜要起身，再次被赵宇宙按了回去。
大喜扬头看他，“我姑都进急诊室了，你觉得我能坐得住吗？！”
赵宇宙按着大喜的肩膀，冷静的直视她。
“她是心绞痛，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产生的暂时性窒息，我送她到急诊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你不需要现在担心。”
“那以后呢？以后是不是随时会死？”
她突然想到了不久前还在烤肉店里找茬，但现在已经故去的老李。
“等下根据医生的诊断情况，判断她心绞痛的程度，或许会需要常年服药，以前的恶习也要改掉。”
“我姑哪有恶习？”大喜瞪大眼反问。
“抽烟、酗酒对她这个年纪的心脏无异于慢性自杀，我半夜看到她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已经喝了大半箱啤酒，这不叫恶习？”
赵宇宙的声音刚好足够一边的赵青海听清楚。
这时护士出来叫家属，问了几个家属应该知道的问题。
可赵青海却都答不上来——
他记不准陈继芳到底是48岁还是47岁。
记不准陈继芳的饮食习惯到底是喜欢吃辣还是吃咸的。
甚至陈继芳的血型他也不清楚，更别提护士问到过往的病症与过敏史了。
这些问题都是大喜与赵宇宙一一补齐的。
“48岁。”
“爱吃辣。”
“ AB型血。”
“无其他疾病史，但对鸡蛋和牛奶稍有过敏症状。”
赵宇宙曾因为讨厌陈继芳，要杜绝与她有关的一切。
是以在年幼时，事无巨细的仔细观察过她。
赵青海发愣的看着赵宇宙，忽然发觉，自己对于这个儿子，实在了解的太少太少了。
事实如同赵宇宙预料的那般，陈继芳患上心绞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需要住院一周进行治疗观察。
赵宇宙拉过赵青海，推到护士跟前，说，“这位也需要做一个全面检查。”
“我、我、我没事儿的。”赵青海慌乱局促的摆手拒绝。
“难道你要等发病的时候再来拖累我吗。”赵宇宙板着脸，说话不留情面。
听儿子这么说，赵青海张张嘴，低下头。
还是听从了儿子的安排，随护士进去做一个小检查。
等候区只剩下陈大喜与赵宇宙。
大喜悄咪咪往赵宇宙旁边挪了挪，这会儿松了口气，感激的说道。
“赵宇宙，谢谢你救了我姑姑，如果不是你在跟前，她估计都没命了。”
她说的动情，作势就要握上赵宇宙的手，但被后者犀利的看了眼，不得不讪讪收回。
大喜挠挠头，尬笑的说，“我想好好谢谢你，可实在想不到你还缺啥，不然你提个愿望，我帮你实现吧。”
“幼稚。”
“说说嘛，你也知道我不一定会完成啊。”
“我没愿望。”
赵宇宙拄着腮，打了个哈欠，感觉有点困，闭眼小憩。
大喜盯着赵宇宙闭上的眼，静默的凑近……
而后稳准快的伸出两根手指，敏捷的撑开了赵宇宙的眼皮。
“我真的想谢谢你，说真的，你到底需要啥？”
“你看不出来我需要清静吗。”
“谁打扰你了，我现在在家……也不咋跟你说啥话啊。你这不扒瞎呢吗。”
赵宇宙荒唐的笑了声。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是个医生，出现的病患我都会尽力救助，不管是你姑还是陌生人，我都会这么做。”
“哦。”大喜松开赵宇宙的眼皮，安静的坐在一边，不再吭声了。
可赵宇宙被大喜这么一折腾，已然睡意全无，不得不睁开眼睛，无奈的瞥了大喜一眼。
陈大喜这姑娘，你真不能给她任何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她见赵宇宙不睡了，竟然还看自己，又开始叭叭叭叨咕起自己的心理历程。
“……如果不是我给了姑姑希望，她就不会犯病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没错，的确因为你做事不靠谱。”
“可如果你是我，你会放过那么一个看起来很有可能的机会吗？万一我们就是能找到赵银河呢？”
说到这里，大喜又颓丧的叹口气，“你说的没错 ，‘失望’带来的难过，比‘希望’带来的愉快更猛烈。”
赵宇宙摇摇头，不再搭茬，他又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在烤肉店，给陈继芳做心肺复苏的一幕。
当时他趴在陈继芳的胸口上，隐约听得到她的心跳声。
在那个瞬间，他忽然全身酥麻，有些僵硬，只因回忆起了小时候陪伴妈妈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刻。
他睁开眼，想驱离脑中倏然出现的回忆。
此刻赵宇宙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炽热的灯，刚刚回忆带来的短暂窒息感正在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腻、缓慢流入四肢百骸的轻松。
陈大喜意识到赵宇宙的表情不大对劲，急忙凑近打量她。
“赵宇宙，你咋啦？”她的鼻子努力嗅着，但医院的消毒水味让她无所收获。
他收回看着灯光的视线，揉揉眼睛，缓缓道。
“我妈去世那天，也是在这样的急诊室里，我就陪在她身边。她最后有意识的时候，还在紧紧抱着我，当时我的耳朵能清楚的听到她混乱的心跳声……在渐渐消失。”
赵宇宙的右手不自禁模仿起心脏收缩的动作。
“砰、砰、砰——心脏停下前的跳动，会出现一次长久的膨胀，然后再没办法收缩，蔫蔫的失去活力。一个曾经鲜活的人， 也就这样消失了。”
他长舒了口气，喉结动了动。
“她到死都紧紧抱着我，最后是两个男护士合力，才把我从她僵硬的臂弯里拉出来。”
赵宇宙下意识的，做了一个母亲当时拥抱自己的动作。
大喜发愣的听他说话，见他转头看自己，竟然还轻笑了下。
她无法想象当时一个年幼的孩子听到母亲的心脏停止跳动，会是如何绝望……
而后赵宇宙深深的看大喜，眼神里有绝望的凄然。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从这样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直到刚刚你姑晕倒，我为她做急救的时候，听着她的心跳声……现在她活下来了，真是件好事。”
陈大喜眉毛动了动，神色有些动容，想握他的手，想抱他，但啥都没做。
“你知不知道……你、姑姑还有老姑父身上真的有一家人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赵宇宙的神色。
“我怕你不高兴，所以从来没跟你说过，其实你们仨都挺难闻的。”
“……？”
“忍耐，试探，关心，遮掩，小心翼翼的情绪……不咋好闻，有点像……你知道长了毛的蒜茄子吗？跟你们的味道很像。”
赵宇宙抬抬眉，释然的浅笑了下。
而后松了口气，继续拄着腮闭起了眼。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大喜心底忽然生出歹意来。
既然赵宇宙已经对自己说心里话了，那她怎么能这样愣愣听着无所作为？！
打铁就要趁热！
她已经热起来了！
陈大喜大义凛然的闭起了眼，回忆起了这么多年看偶像剧的经验。
没错，气氛、环境、人物一切都是这么的刚刚好！
她嘟起嘴，朝着超宇宙的唇径自而去。
却在要亲上的关键时刻，发觉自己的嘴巴被赵宇宙的手及时掐住了。
后者早就感觉身边的陈大喜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
可他还没想到在医院这么一个救死扶伤的神圣场地，陈大喜竟然要强吻自己……
陈大喜被掐住了嘴，说不出话，只见赵宇宙的眼神里迅速出现了警惕与冷漠。
他松开了她的嘴巴，果断把她推到了一边。
“你要是在学习上能这么用心有胆识，想必也不会高考这么多次了。”
“……”
大喜遗憾的痛心捶腿，果然高考失败这点被他死死拿捏了。
赵青海做完了简单的检查后出来。
一眼看到大喜靠在了赵宇宙的肩头，两个人都睡了过去。
他慢慢坐在赵宇宙的身边，也渐渐有了睡意。
三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度过了短暂的一夜。
早上天一亮，他们便往家走。
准备给陈继芳收拾些住院用的东西。
大喜打算请假陪护陈继芳，被赵宇宙与赵青海同时否决了。
他们很快分工明确，赵青海去医院陪护，赵宇宙与大春顾店，大喜照常去上学。
可当三人在清晨回到烤肉店的时候。
却见店门口躺着三条沾血的死猫。
赵宇宙的手机此时收到了一条信息：若不还钱，下场如同此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