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那天,大喜的确在死狗身上闻到了许多复杂的味道。
又在棋牌室里,对着小沐提供的几个、可能是动物杀手的人身上,细细嗅到过。
那些人身上的味儿跟付兴良今晚的味道,相差无几。
尽管付兴良的味道极淡,但大喜断定自己没弄错。
赵宇宙没兴趣的转身进了屋,撂下话,“反正跟你没关系,瞎操心。”
大喜皱着眉跟上了他。
可龙小沐现在跟疑似动物凶手的付兴良谈起了恋爱?
她现在可每天都带着寻找动物凶手的任务,正满大街巡逻呢。
这啥跟啥啊?
孽缘?
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二楼。
大喜担心陈继芳,敲了敲她的房门。
在门外喊了两句‘老姑’,立即被陈继芳回吼了一声,“陈大喜!你别来烦我!我睡了!”
虽然这么说,可半夜的时候,陈继芳还是抓心挠肝的闹心。
便一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喝酒消愁。
喝着喝着,她忽然透过玻璃窗的倒影,看到同样失眠的赵宇宙从楼上下来。
自那日大喜在饭桌上强硬告白,她质问赵宇宙到底是何居心后,俩人还是第一次在家里正眼看彼此。
陈继芳摇摇头,释然又失落的笑笑,抬眸看赵宇宙,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赵宇宙看了她几秒,挑挑眉,朝着继母走去,给自己开了瓶啤酒。
也许是独自喝了许多酒的缘故,陈继芳难得的打开了话匣子。
“知道我跟你爸当年为啥分手不?”
赵宇宙沉默,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这事儿。
“你爷爷奶奶嫌弃我家里是放牛的,没啥前途。分手后呢,他没过多久就娶了你母亲,我当时哭得要死要活,不甘心啊,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
“我曾在他娶你母亲前写过几封信,但他都无视了。”
“直到几年后,你母亲去世不久,他又想起了我,我那时还没忘记他,就不顾家人的劝说,自己嫁过来了。”
陈继芳忽然绝望的咯咯笑起来。
“后来丢了赵银河,我就把命运的不公都发泄到你爸头上,认为只要不跟他结婚,我就不会有这样的命运了。”
“到最后我埋怨所有人——也包括你。”
赵宇宙面无表情的问,“你埋怨我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在埋怨你什么。”陈继芳的眼神冷了下来,声音很轻,似在哽咽。
赵宇宙立即垂下眼眸,手指轻点着桌面,这是他逃避别人时惯用的表情。
他感觉胸口有些酸胀,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才咬了咬牙根,极艰难的开口。
“赵银河的事儿……我当时没推开他的话就好了。”
他鼓足了很大勇气,说完这整句话,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完了大半瓶啤酒,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
“说啥呢!”赵宇宙倏地抬眸看陈继芳。
看她苦笑的摆摆手,“你虽然讨厌赵银河,倒也不至于见死不救的程度。”
“你讨厌他缠着你,也不仅仅是他走失那天才这么做的,这点我还拎得清。”
陈继芳飞快的说完这句话,突然流出眼泪来。
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泪,用了好一会才平复泣不成声的情绪。
“我埋怨你……是因为你让我在赵银河走丢之后,变得更可悲了。”
“街坊邻里都知道你自始至终的无视我,拼命跳级考大学要离开这个家。”
“你出去读书之后,几年都不回来,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你爸只能用打得通、却不会被你接起的电话,来证明你在外头一切安好。”
陈继芳顿了顿,“你走后,他就觉得两个孩子都丢了。”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希望你放假能回家看看,而你不回家的理由是因为我在这里。”
陈继芳苦笑了下,“你觉得他对我的感情……会足以弥补他没办法见到大儿子的思念吗。”
“因为你,我不仅是个不称职的后妈,也是个失败的老婆。”
“你是在惩罚我们,可你知不知道,在这段婚姻里,我跟你妈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被辜负的人。”
陈继芳抬眼在赵宇宙的脸上寻找着什么,不一会笑了出来。
“你亲妈长的漂亮,当年我是真替她可惜,凭她的模样和学识,何必围着这么个小作坊一天到晚的浪费青春。”
赵宇宙垂下眼,握着酒瓶的手指不自禁紧了紧。
他忽然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跟谁?你妈妈?”
“跟他。”
“哦……”陈继芳的神色立即陷入到了一段回忆之中。
竟然有了几分当姑娘时的羞涩模样,憔悴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精神气儿。
“我十几岁时,跟着我爸来齐市卖肉,可卖了一天,都没人看上俺家的牛,当时大家都习惯买熟人的肉。”
“到了晚上,别人都收摊了,你爷爷才来,他那时候刚开店,备肉不足,着急忙慌的买了俺家的肉。”
“你爷爷懂肉,一看俺家的肉色,便知道肉是好牛身上的,当即定下俺家未来一个月的牛肉。”
“我爸当天可高兴了,跟你爷爷热火朝天的聊。我就在一边安静听着,其实都快冻死了 。那可是几十年前的大冬天,手被冻麻了,戴着一双摸了牛肉后湿漉漉、已经冻成冰的手套。”
说到这里,陈继芳温柔的笑了笑,“当时你爷身边,还站着你爸,初次见面,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却转身去给我买了一副干爽的手套,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记忆里的点滴温柔,似乎总能抵消漫长岁月的无奈。
陈继芳长叹了口气,“宇宙,对不起,不管你多烦我,我都不会离开这儿。”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在这里等我儿子回来,除非我见到他的尸体,否则我就在这里等到死。”
说着,她又突然自嘲的笑了。
“我这一辈子啊,只是嫁给了我喜欢的男人,可我却总觉得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才半辈子都这么难过。”
陈继芳看着赵宇宙沉默的脸,眼神充满了幻想。
赵银河今年也18岁了,是不是长得比哥哥高?
也像哥哥那么聪明吗?
想着想着,陈继芳眼前一黑,忽然倒在了地上,桌上的酒瓶子也随之落地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