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宙随着惯性踉跄的跌到最后两个台阶，才一手撑着墙壁站稳。
几秒后他缓过了神，微颤的睫毛垂了下，看到自己裸在外面的胸膛……
他在大喜与陈继芳都发愣的时候迅速镇定下来，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缓步上楼，准备去换一件‘健全’的衣服。
陈继芳回神后立即抬手狠狠捶在陈大喜的背上，“你拉扯他干啥！给人衣服还扯坏了，一天天动手动脚的，有没有点小姑娘的样儿！”
可惜她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大喜糟蹋人家的第二件衣服。
赵宇宙进了房间，长长的叹了口气，撸起袖子看到自己小臂上被大喜捏出的五指印渐渐退去，留下青白的颜色，心底估量着大喜的力气。
换好衣服后他就去后厨吃面了。
赵青海一直在忙，不是在拌凉菜，就是在给客人煮疙瘩汤。
他在忙碌中把一碗凉拌菜轻轻放在儿子的跟前，可两个人还是没看彼此。
大喜也跟着下楼进了后厨，大春早给她弄好了碳炉，本来她是跟赵宇宙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但察觉到他被碳烟呛了下，又想起自己刚刚还扯坏了人家衣服，便心虚的端着碳炉下了桌。
她随手找了个小凳子，端着饭碗，蹲坐在赵宇宙的脚边烤肉，就像他养了一只小宠物，被主人嫌弃，可怜巴巴的…
【能不能离我远点，好像谁欺负你了一样，烦。】
赵宇宙的余光瞄到了大喜，决定不理会，冷处理。
可他很快又被身下那‘滋啦’的烤肉声吸引——
大喜正夹着颤巍巍的五花肉，丢到了烤盘上，油水迅速随着烟气蔓延开。
烤盘四周早就铺开了烤酸菜解腻，吸纳着过盛的肉油。
胸口肉也被烤出了白烟，肉边儿烤糊微微卷起，更添香脆，弥漫出肥而不腻的肉香。
【大晚上还能吃这么多。】
赵宇宙不禁往旁边挪了挪。
大春趁着传菜的空档，从冷饮柜里给赵宇宙开了瓶汽水放在他面前，然后苦恼的倚在桌子边休息，有点愁闷。
赵宇宙抬头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大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后厨那牛死的蹊跷啊，身上一共两处伤口，这年头谁杀牛还能在后腿上开刀啊，我看不是撞死的吧。”
大春白天一直在店里忙着备菜，没看网络上关于‘黑牛之死’的视频。
赵宇宙听罢想起大喜白天当街杀牛的一幕，挑挑眉，没说话。
他脚边的陈大喜夹肉的动作也丝毫没停顿，不插言，就好像那死牛跟她无关。
赵宇宙继续低头吃面，又听大春为难的说，“这咋收拾啊，我没收拾过全牛啊，外边客人都等着呢。”
以往店里的肉都是直接去本地一家肉铺订购，店家自会送肉上门。
赵宇宙想了下，说，“明天我帮你收拾。”
他今天累了。
“哪能等到明天，你看看外面那些客人，我大排档的桌子都在外边摆出来了，这么晚了，还有人约位呢，你要帮忙就赶紧的啊。”
赵宇宙放下筷子，长叹口气，扫了眼外面生意火爆的状况，随即起身跟大春两个人一起，去储菜间把牛抬到了案板上。
在真实感受到牛的重量后，赵宇宙神色没变，却想到了蹲坐在角落的大喜，这牛真够重的。
陈大喜一直竖着耳朵听俩人说话，听说要收拾牛，便匆忙抹了嘴巴，蹬蹬蹬跑到楼上去。
而后又很快折回来，手里握着一把内蒙剃肉刀，进了储菜间，要去搭把手。
开放式厨房的后面有一间宽敞的储菜间，门一关，足以隔绝外面喧嚣的环境。
宇宙在这里选刀，很快选中了一把精巧的剃肉到，长度与自己的手掌差不多，是他惯用的手术刀大小。
陈大喜进去后，一眼看到赵宇宙的背影，看到他在低着头为牛默哀，便压着脚步声，悄悄走到了他的对面。
赵宇宙默哀结束，一睁眼就看到大喜手握着一把尺寸挺大的剃肉刀，眼神亮晶晶的看自己。
大喜抬抬眉毛，赵宇宙看她眼白清澈如雪，瞳仁漆黑如墨，神采飞扬，纯真又活力。
又见她活动了下手腕，手里刀锋一转，朝着自己吹了个轻快的口哨，便低着头，麻利的从牛领、牛颈、上脑开始切割。
刀锋在她手中来去自如，暗红的牛血缓慢的流入她的指缝之间。
大喜嘴角带笑，心里认为赵宇宙肯定会被自己熟练的刀工所征服。
但其实他在想，【她没洗手…】
赵宇宙鼻孔出气，懒得理，刀锋随之换了方向。
低头从牛心脏、牛肚、牛腿处开始，他细致的分割了牛动脉、牛心管、牛腰的部位。
两个人一刀刀顺着血管走向沉稳、老练的分割着。
没人说话，但配合的极为默契。
陈大喜则在较着劲，她是从牛背开始的，赵宇宙则面对着牛正面，他分割到哪里，她的刀也要同步到哪里。
中途赵宇宙停下来活动僵硬的脖颈，她也跟着停下来，好像在说，你看我，我等着你开始，我不占你便宜。
整整两个小时，他们好像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最后在晚上9点的时候，整牛被他们分割完毕，变成了大大小小几十块按部位摆放的肉块。
一张完美的黑牛皮也随之剥落下来，落在了大喜的手中，随她摆弄。
赵宇宙把刀擦干净放好，打算走人时，忽然听到陈大喜开口，“你是因为我姑姑才讨厌我的，还是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烦我？”
他叹口气，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她的执着。
便靠在了低矮的冷柜边缘，目光从安静的储菜间小窗口看着外面依旧热闹的大堂。
他在思考措辞，想一次性跟大喜说清楚，让她别再纠缠自己。
“我老姑又不是小三儿，你干啥这么别扭。她很无辜的。”
赵宇宙转头看桌面上的牛肉，不清不楚的淡笑，“它也挺无辜的，你杀它的时候也没手软。”
“诶！它脖颈上的箭可是你拔的，不然它不会死的那么快。”
“三分钟内死，还是在十分钟内死，总归要死的，你觉得差别在哪里。”
“……”
大喜抿抿嘴，放下手里的牛皮，“我姑这么多年也没亏待过你，再说你亲妈去世也不是她造成的。咱们现在都住一起了，就好好相处呗~你老别扭啥嘛。”
他有点嘲讽的笑了下，慢悠悠的低声道，“你听着，我希望跟你今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影响你，你也别盯着我，最好当我是陌生人。”
“本来我们也是陌生人。”
赵宇宙撂下话就要走，认为大喜肯定不会再蹬鼻子上脸，毕竟被一个男人当面说清，哪个小姑娘不要面子？
嗯，他还不知道陈大喜完全不在乎颜面。
大喜叫住他，“赵宇宙！你穿多大尺码的衣服？”
赵宇宙推门的动作一顿，回眸眼神询问她要干嘛，却看到她正在端详案板上的黑牛皮，脸上尽是灵机一动的期待，“你看，今天我糟蹋你两件衣服。”
大喜笑的实诚，“我得赔你。不如就用这个给你做件皮夹克吧！”
赵宇宙满脸黑线，转头就走，再不等她的荒唐下文…
他回了房间，但被楼下大排档客人们的拼酒声吵得睡不着，趴在床上无聊的刷手机，一直刷到凌晨。
大喜切完牛就一直在大堂帮工，帮着大春收拾碳炉和脏乱的桌面。
一边脑子里高速运转着一件人生大事。
这件人生大事她很快就在给最后一桌客人开酒的时候想好了。
正好看陈继芳有空了，便擦擦手，走近姑姑。
“你干啥还不睡觉？又宰牛又切肉的，你累不累。”
陈继芳低头看电脑上的营收记录，仔细的核对着。
“姑，赵宇宙人咋样？”陈大喜目不转睛的盯着姑姑的神色。
“啥咋样。”
“人品啊，性格啊。”
“学习好，在外面也不惹事，性格…你今天不是看到了吗。”
“他是不就对咱俩这样没礼貌？”
陈继芳望天想了想，很中肯的说，“倒不能说没礼貌…他就是纯粹的无视我们吧。反正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陈继芳以为陈大喜在为扯坏了人家衣服而愧疚，但显然她高估陈大喜的处事觉悟了。
“我挺喜欢他。”
陈大喜的食指在台面上敲了敲，莫名自信的小模样，“你同意俺俩不。”
陈继芳这才正眼看大喜，一脸‘你是不有病’的表情。
“咋的，脑子里灌铅了？还我同意不？说的像回事儿似的，告诉你，你这样见色起意的小姑娘我见多了。别整天想东想西的，他这辈子都不会看上你的。”
“他要是能看上我，那我学习也能好，跟啥人学啥样，我就是当不了状元，也能考上好大学。就算我考不上，他基因这么好，那我的下一代也差不了。”
陈继芳一愣，觉得大喜说的不是没道理，转而又一想，“你放弃吧，人家在北京交的女朋友老优秀了。
“他有女朋友啊？”陈大喜脸垮了。
“听说是分手了，不过谁知道呢，但是怎么着都轮不到你，人家看过白天鹅的还能找你这只野鹌鹑吗，再说，他这么烦我，咋可能喜欢你？”
“那假设，他就是看上我了，你反对不。”
陈继芳非常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状元郎能看上你，那我就得皈依佛门给你积点德，免得以后你福报不够被雷劈啊。”
陈大喜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陈继芳这话不是反对，那就成。
其实陈继芳根本就没把大喜的话当真。
大喜也自动屏蔽了后面陈继芳要她好好学习的长篇大论，一蹦一跳的回到了楼上。
在赵宇宙听着楼下声音渐小，便重新躺好准备入睡的时候，陈大喜敲开了他的门。
赵宇宙不情愿的开门，看到是大喜后，立即低声坚决的说，“…我不要皮夹克。”
“夜深人静容易胡思乱想，我过来陪陪你。”
大喜极为诚恳又自来熟的蹦出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赵宇宙打算关门，却被大喜及时挡住了。
“你有女朋友吗？”
“离我远点，我晚上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到底有还是没有啊，跟你说个话这费劲，”陈大喜脚尖踢着门边，实际上有点紧张。
赵宇宙继续关门，大喜继续挡着，在一番力气的较量后，赵宇宙勉强胜利，把大喜关在了门外。
他喘了口气，靠在门后琢磨着，【我看她叫陈金刚得了，还好我是个男人。】
可惜在下个瞬间，陈大喜便掰断了外面的门把手，破门而入了…
赵宇宙被她撞到了卧室正中，站定后讶异的看她，“你疯了吧。”
“我问你话呢，给个回音儿。”
赵宇宙还是不理，这次陈大喜终于决定不再跟他聊了。
她把门把手一扔，撸起了袖子，拧起了寡淡英气的小眉毛。
赵宇宙抬抬眉，双手抱胸，“你看啥？”
“我记得我晚上也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
“你敢再无视我，我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