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响起一阵蜂鸣,眼前的闻溪午嘴巴还在不停开开合合,可是南楠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伸手压了压耳屏,缓了几分钟后耳边安静了下来,耳畔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和操场边时不时传来的嬉笑声。
眼前恍惚了一下,南楠差点以为刚才的那一段都是梦,直到闻溪午再次发话说:
“南楠,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不是梦。
眼前的闻溪午是真实的,季承冰把她的秘密说给了别人也是真的。
一股强烈的胃气冲了上来,南楠打了一个冷战,嘴里是消化过后酸酸的面包味和苦涩的汽水味。
“我的病能帮助您的研究是吗 ?”南楠强忍着不适问道。
“是的,在罕见病领域,任何一个病例尤其是活体病例都是弥足珍贵的。”
闻溪午点头说道:“我今天冒昧来打扰,是希望你能加入我刚成立的项目。”
闻溪午每句话的结尾都是句号,看她的眼神真挚热烈,像寻宝的人跋山涉水终于得到了宝箱一般。
南楠感觉只要自己点头,闻溪午指定袖子一撸就要开唱:让我掀起你的头盖骨。
“活体。”南楠只听进去这两个字,自嘲的笑了下说:“原来在他眼里我这么轻贱。”
心口像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搅拧着疼痛,疼得喘不上起来。
“没关系的,我理解你需要时间考虑一下,”闻溪午重新把名片往南楠的手心里递了递说:
“我留一张名片可以吗?等你考虑好了,我们约时间聊聊怎么进行这个项目。”
让南楠颇为不适的是,闻溪午的心里预设是她一定会接受这个邀请,她只是需要时间说服自己。
你从哪里来的自信呢?是季承冰借给你的吗。
是不是他跟你说,这个活体病例孤身一人在华港,对别人的安排没有反抗能力。
我不是宝箱。寻宝的人是不需要询问宝箱的意愿的,所以我不是宝箱。
别人可以物化我,我不能物化自己。
南楠给自己打气说,我在清远经历过比这残酷更多的情形,我能应付,我能冷静应付。
正在此时,场边响起一身哨声,班长冲场边喊了一声:“通信1班,集合开会了!”
南楠攥住名片,点头说:“闻医生, 我想好了会联系您,在此之前不要不请自来了,可以吗?”
“我明白的。”闻溪午微笑着点头,跟南楠致意以后转身离开了操场。
望着闻溪午远去背影,南楠恍惚间看成了季承冰,两人的身形有些相似,浑身散发着令人厌恶的嚣张。
南楠瞥了一眼那个名片,自嘲的笑了笑,随手将名片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南楠,集合开会了!”班长刘军政冲着操场边喊了一声。
没理会班长,南楠背起包攥着手机快跑离开了操场。
她全力冲着宿舍的方向奔跑,很快力气耗尽了,停在帽子楼前那棵繁茂的大榕树下。
南楠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心跳,压了压心头的愤怒,拨号。
手机那头的季承冰刚好在课间,看是南楠的电话不由得心内一喜。
“喂,南楠?”季承冰接通了电话,轻声笑着说。
“季承冰,”南楠的声音清晰又高亢,说道:“我记性不错吧,还记得你的电话呢。”
南楠的声音轻轻叩着心房,季承冰心头荡漾起满满的幸福感。
“你又喝酒了?”季承冰压低了声音,极尽温柔的笑着调侃:“这才几点就耍酒疯,不乖啊。”
南楠声音冷了下来,问道:“我问你,我的记性还不错吧?”
“很好,”季承冰哄着她说:“冰哥正庆幸没被你遗忘呢。 ”
“是吗,可我觉得很可惜。”南楠说:“我多希望现在就忘了你,或者我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你。”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傍晚仅有的一丝余热也消失不见,海风一吹一股刺骨的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北京的天气还闷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南楠,”季承冰警觉的问道:“你今天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你为什么要让闻溪午来找我?”南楠语气愤怒,隔着电话都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季承冰大脑迅速转了几圈,还是想不到闻溪午和南楠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忽然联系到一起。
“闻溪午找你?”季承冰狐疑的问:“他怎么会找你?”
“你说呢?”南楠反问道:“他知道我的学校,班级姓名,还知道我有失忆症,这些信息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是不是更应该问你?”
季承冰头嗡嗡响了一声。
季承冰捂着头再次确认:“他真去找你了?”
“别装无辜了季承冰,”南楠冷冷道:“闻溪午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我捏造出来逗你开心的,你敢说不认识他?”
“我就这么让你信不过?”季承冰反问。
“信不过!”南楠说,
“季承冰,你让他来找我的意图是什么?研究我?还是治愈我?或者是,你欠他多大人情要向他奉献一个珍贵的‘活体’病例供他研究?”
“南楠!”季承冰愤怒的说:“你不能这样说自己!”
“我不能,”南楠说:“留着让大少爷你来羞辱我,是吗?”
“我没有!我确实跟他咨询了失忆症相关的事,”
季承冰隔着电话解释说:“我没有说生病的是你,我连名字都没有提,你相信我!”
“季承冰,我没有病,你才有病!”
南楠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哽咽着抽泣道:
“你应该去看看你变态的控制欲!”
听着南楠呜咽声,季承冰哑火了。
他希望南楠有情绪的时候可以哭出来释放出来,可那是在他面前,在他怀里,不是现在这样隔着电话只能干着急。
“南楠你别哭,”季承冰着急的解释说:“你让我去了解一下情况,一会儿我给你解释。”
“不要解释,你别打扰我了。” 南楠抹了一把眼泪,说:
“就当不认识我吧,我不想为了躲你一个人再换地方。你很烦。 ”
“南楠!南楠!”季承冰的声音被强行掐断了。
挂了电话,南楠将季承冰的手机号拖进黑名单,无助的蹲坐在地上。
泪水刚冒出来就被海风刮走了,脸像刀割一般疼痛。
沉默了少顷,南楠在空旷的台阶上冻得瑟瑟发抖,不想回宿舍,不想见到班里那些陌生人,她拨通了许读薇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