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走的人就走,愿意跟随她的叶蓝衣也不强求,换上一身素衣,踏上一辆不起眼的乌蓬小车。
车帘落下之前,她的目光停留在某个方向一瞬,那是父皇的登极殿。
二十年来的荣宠繁华,如今全都物是人非了,大梦方醒,她只觉得浓浓的倦意。
她不想再做这庸朝的公主了,天家帝姬也罢,权倾朝野也罢,她都不想去争不想去看了。
“走吧。”
翠儿落下帘子,马车缓缓行驶,碾过厚厚的积雪,留下两道寂寥的车辙印,谁能想到曾经搅动朝堂风云,名冠都京的叶蓝衣公主,就这么在一个落雪天静悄悄离开了皇城。
此时的庸帝手中抚摸着女儿退回来的金印册宝,混浊的眼神渐渐显露疲态,自从蓝衣拒绝回宫,他几天下来就苍老了许多。
“陛下,公主已经出城了,她什么都没带,徐州兵营的权柄也被她送了回来。”
“哦,知道了。”
庸帝应了一声,推开了叶蓝衣的公主册宝,扶着龙椅站了起来。
“走了好,挺好的……”
以前无数次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远离这些纷争,但是当她真的放下一切离开了,他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果然帝王都是孤家寡人,能站在这高位忍受纷争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叶蓝衣走得毫无留恋,都城有不少人其实都已经对这个公主失去了兴趣。
就算帝王已经赦免了她的罪名,庄婕妤也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她沉冤得雪,但是经过这次之后,她的威望和影响大不如前,再不会有之前有可能成为皇太女的忧虑了。
城门之上,一人独自矗立,目送叶蓝衣的乌蓬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裴冕放在城墙上的大手缓缓收拢,握紧,以此来缓解心口蚀骨的疼痛。
她终究还是没有原谅自己,甚至对自己连恨都懒得表达,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知道这次蓝衣是真的心灰意冷。
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很大的问题,他通过算计得到了蓝衣,他本以为只要自己用心,终有一天他们还是能修成正果的。
可是他真的尽力了,在他和蓝衣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他们的感情掺杂的也太多了,所以会有今日算是不出意外。
“蓝衣,吾妻……”
他站在冷风中任由风雪将自己包裹,如果裴家世子和大庸公主的身份让他们没办法在一起的话,就重新认识重新来过吧。
去北疆的路途遥远,加上冬日的风雪,马车行驶在山道上倒也算缓慢。
一直捧着母妃牌位的叶蓝衣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白茫茫的风景,过往的一幕幕从她眼前浮现又消失,此时的她其实很迷茫,如果是过去还有目的,为了大庸在奔波。
但是现在她不想再插手那些事情了,反倒不知道此次去北疆到底以何自处。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无根的浮萍,只想离开这都城去漂泊。
“前方可是蓝衣公主的马车?”
一声呼唤打断了叶蓝衣飘远的思绪,她不由得回头看去,就见两匹枣红马在山道上飞驰,正朝着她追来。
眯了眯眼睛,叶蓝衣似乎看到了云无疾,他怎么会在这?
等人来到近前还真的是云无疾,他看到叶蓝衣也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锦白的长袍翻飞,青年英俊如玉,如谪仙降世,在这样的天地皆白的郊外倒显得有些不真实。
“公主之前的变故无疾已经听说了,作为公主的朋友没有帮到公主,无疾很抱歉。”
他阔步走到叶蓝衣面前,看着她素衣下越发瘦弱的身子,还有那脱胎换骨一般的憔悴容貌,心下不由得一疼。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公主的时候她还是那么的风华无双,还是庸朝最让人心生向往的长公主殿下,一颦一笑之间满是让人沉醉的柔情,那么美好。
可是如今,不过两月,他就看着她众叛亲离,成为阶下囚,经历丧母之痛,和裴冕和离。
叶蓝衣是第一个让他产生共鸣的人,他第一次心疼起了一个人,虽然,这是一个女人。
叶蓝衣没有注意到他神情之间的变换,只是挑开车帘走下来,也是微微福身行礼:“多谢北云太子挂念。”
她身子极瘦,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似的,弯腰的时候云无疾赶忙伸手将人扶起来。
“我早就说过那个裴冕不值得信任的,他出身复杂,在你和永宁侯府之间不断摇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维护你……”
叶蓝衣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也打断了他的话。
“过往皆为虚妄,蓝衣不想再提了,太子今日是来送别的话,可以走了。”
关于都城的一切,她都不想再提起。
云无疾也察觉到了她对于往事的抵触,心念微动,倒是也释然了,也对,她既然选择就这么离开,自然是心死情断,自己何必再提及这些。
“如此,倒是无疾冒犯了,此时来庸朝的计划已经圆满,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公主去北疆正好与我同行,不如一起。”
他来南庸就是为了和亲的事,虽然最后叶华容没有嫁成,但是庸朝承诺会再择嫁亲王的一位郡主,也是功德圆满,他是时候离开了。
叶蓝衣眼神平静,回北云的话确实是和自己同行的,她倒是无所谓,现在的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退后一步淡淡道:“请便。”
随后便再次踏上了自己的马车,云无疾也不客气,跟着就挤进了这小小的马车中,他是骑马来的,这时候也脸皮厚了起来,和叶蓝衣面对面坐着。
“你既然不愿意别人再称呼你作公主,咱们也算重新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无疾兄,我也可以称呼你蓝衣。”
一边寻了小炉子来准备在马车中烧水泡茶,云无疾一边自说自话。
对面的叶蓝衣已经拿起一本游记看了起来,倒是不接话茬。
云无疾在人前还算是一个清冷的美男子,如今却是话多聒噪,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
马车中多了一个人,好像对叶蓝衣也没什么影响,她将母妃的牌位放好,拿出车壁上一卷又一卷厚厚的书札开始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