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心照料,看着这个孩子牙牙学语,陪着她蹒跚学步,直到她能咿咿呀呀地叫她母妃。
那些时光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眷念,她是衣衣的母亲啊,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宝儿,答应母妃,咳咳咳”
庄婕妤已到弥留之际,只是胸口梗着一口气,伴随着咳嗽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她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儿,“好好活下去,做大庸最快乐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你永远,永远是母妃的骄傲……”
此时的叶蓝衣早已经哭成了泪人,拼命想要挽救母亲的生命,却是无济于事,她伤得太重了。
那把贯穿她至亲之人心脏的刀,此时正握在裴冕手中,骇人的鲜血正缓缓顺着刀尖滴落。
裴冕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有些无措,尤其是在看到叶蓝衣眼中的恨意和绝望,他有些慌了,想解释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带兵前来是为了将庄婕妤带走,缓兵之计有机会再救人。
而且刚刚庄婕妤扑上来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为了刺杀他父亲,而是夺过了他手中的刀刃直插自己的心脏,她是抱着必死之心冲上来的。
事出突然,看到的又有几人,他又如何解释得清。
叶蓝衣奋力想将母妃抱起来,她要去找太医救母亲,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恐惧将她笼罩,她甚至不敢去摸母妃的脉搏。
“母妃你别怕,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还要看我穿上你亲自绣的嫁衣呢,你还没有等到我有能力带你出宫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母妃!”
文武百官就这么看着那瘦弱的身躯,抱着浑身是血的庄婕妤摇摇晃晃朝大殿外冲去,哭喊声中带着无限的悲凉,这一刻有人不忍再看。
突然,叶蓝衣脚步缓缓停下了,她的怀中,庄婕妤已然没了生机,还带着无限眷念的手直直垂下……
“啊——”
一声肝肠寸断的凄厉嘶吼响彻整个大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曾经最为风光的公主殿下,无助地抱着自己母亲的尸体缓缓跪下了。
“蓝衣,我来了,你没事吧!”
一直在外面等得心焦的顾晏也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的叶蓝衣,细看却是发现是她怀中庄婕妤的。
“婕妤娘娘这是?”
他看了一眼庄婕妤,再看到裴冕手中犹在滴血的长刀,瞬间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怒火中烧。
“裴冕你还是个人吗!”
揪住裴冕的衣领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顾晏算是用了十成的力气,打得裴冕嘴角出血,人几乎站立不稳,但是他依旧不闪不避,任由顾晏带着怒火的拳头一拳又一拳打在脸上。
他的心此时已经沉到了谷底,好像面前暴怒的顾晏根本不存在似的,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和蓝衣,完了。
裴冕不在意,旁边的永宁侯却是看不下去了,这好歹是在朝堂上,顾家这臭小子竟然敢当众殴打他侯府世子。
指挥左右冷冷道:“把这个孽畜抓起来!”
“裴冕!你终究还是辜负了蓝衣,我好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把她交给你,你这个畜生,你杀了她母亲!”
被士兵架住的顾晏动不了拳头了,一声声愤怒咆哮却是犹如利刺,狠狠扎入裴冕胸口。
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裴冕,此时根本就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他奋力朝前方的叶蓝衣跌跌撞撞爬去。
她的背影明明就在不远处,却与他隔绝了千万,让他感觉自己再也不可能触摸到她了。
“蓝衣,蓝衣……”
连滚带爬好不容易到了叶蓝衣身边,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心痛到不能自已。
叶蓝衣紧紧搂着母妃双眼空洞,像小时候每次母妃搂着她让她靠在胸口上唱催眠曲那样,怀中人渐渐没有了温度,她却还在执著地抱着她,紧紧贴着她像恋母的小兽。
“母妃,我知道你累了,你先好好休息,晚饭我叫你起来吃好不好……”
“蓝衣?”
裴冕试图伸手去拉叶蓝衣,她却一动不动,口中依旧在喃喃自语。
扑通一声,堂堂七尺男儿,裴家世子,就这么在叶蓝衣面前跪下了。
“我求你看看我,蓝衣,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我求你原谅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他感觉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比苍白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叶蓝衣根本看都不看他,这是一种彻底心死的无视。
直到皇帝下令放了顾晏,重获自由的顾晏冲过来抱住她们母子,叶蓝衣才放声大哭起来。
她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肝肠寸断,闻者无不哀恸。
“顾晏哥哥,我没有娘亲了,我也没有家了……”
她如同迷途的小兽,整个人蜷缩起来瑟瑟发抖,每说一句话都让顾晏疼得心肝颤。
“不会的蓝衣,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身后,庸帝颤抖的手终究是没有伸出去,就这么看着地上哭成泪人的女儿,还有已经身死的庄婕妤,终究,是他无能。
姗姗来迟的叶华容站在宫殿外,听着叶蓝衣一声声凄厉哭声,竟然也缓缓落下泪来,又笑了起来,就以这样又哭又笑的扭曲表情呆呆站着。
“母妃,你看到了吗?女儿终于也为你报了仇,终于也让叶蓝衣尝到了失去至亲一无所有的滋味!”
她以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又哭又笑,自己终于赢了叶蓝衣一回!
新一轮的暴风雪席卷了庸都,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几日,掩盖了多少皇族密辛,也冰凉了有些人的心。
长林园中满目镐素,正堂之上,一人素衣披发,正跪在铜盆前烧纸钱。
“少主,车驾行李已经备好了,午后就能启程。”
旁边,翠儿小心翼翼地禀报着,婕妤娘娘去后,陛下已经平反了公主的罪名,复位了她的称号身份。
只是叶蓝衣拒绝了宗正寺的重新册封,让她们以后称呼她为少主,而不是庸朝的公主了。
铜盆中火苗席卷了纸钱,映照得叶蓝衣憔悴的脸明明灭灭,她倒是神情平静许多,整个人如同换了一个性子,再无之前的天真烂漫。
今日已然是母妃的头七,她也将要远行了。
“少主,北疆苦寒,你何必和陛下置气,婕妤娘娘的事情陛下也是无奈。”
翠儿在旁边还想再劝,叶蓝衣却是无动于衷,没错,她要去北疆了,这次是真的离开,她用这公主的位份换了北疆一块封地,以后也许就在那苦寒之地了此残生。
“翠儿,北疆艰苦,你没必要跟着我去了,就留在这长林园中,我已经散了你们的奴籍,以后来去自由。”
站起身,叶蓝衣眷念地捧着母妃的牌位,一边缓缓安排剩下的事情。
此时的她在翠儿眼中就是超脱平静的,或者说,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
公主在这都城中受了亲人的背叛,受了丈夫的情伤,这的确是个伤心之地了。
想明白了这些,她反倒是懂了公主的心思,微笑道:“少主去哪我就去哪,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