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等待过后，她听到了男人的回答。
“好。”
道路两旁繁密的榕树枝叶在疾风暴雨中狂飞乱舞，在他们的脸上投映出明明暗暗不断变换的影子。
她终于又鼓足勇气看了他一眼。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看她的眼神也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她有些恍然，四肢百骸更是升腾起了一股麻痹的感觉。
那么凉，那么冷……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狂风暴雨的环境，还是因为他的眼神……
黑车很快又疾驰而去，和来时一样，溅起了无数水花。
雨下得太大了，徐晶并没有看清男人的脸，但她认出了那辆车。
那辆之前停在聂小雨家楼下的车——库里南。
吕婶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两人的侧脸，她瞧那两人的眼神都快拉丝了，不禁问道：“哎，晶姐，刚刚那男人是谁啊？你不是说你闺女没男朋友吗？”
徐晶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之前她还以为聂小雨想通了，终于知道傍个大款了，还暗自窃喜来着。
因为她清楚这种大款不会娶聂小雨，所以会狠命的往她身上砸钱砸物，也许玩个一年半载玩腻了，人家就老老实实结婚去了，到时候也不耽误聂小雨嫁人。
可现在大款却公然追到乡下来了，这显然是已经傍出感情了，她绝对不会允许出现“为了感情不要钱，白给人睡”的这种情况发生的。
“什么男朋友啊？”徐晶已经在心里骂了一万遍聂小雨蠢货了，人家大款现在显然是既想玩又不想搭钱，故意弄出这副一往情深非她不可的架势，等到最后被玩得一场空的时候，她这个蠢货女儿可能连哭都找不着调了，“估计就是个客户什么的。”
吕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眼就看穿了徐晶脸上的心虚：“晶姐，咱们丑话说在前头，私生活太乱什么的，我们家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她到现在还没谈过男朋友呢，你放心吧。”徐晶也算是个“老演员”了，怎么可能输了气势？她拍着胸脯保证道：“什么一步登天，当二奶小三情人的这种事儿绝对不会出现在我女儿身上的。”
“但愿如此。”
……
大年初二的凌晨，镇上的两条商业街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东街的老店铺还有几家开着，其中一家早餐铺子已经开门营业了，门口大大小小的笼屉冒着缭绕的热气，那块聂小雨小时候就觉得古色古香的青布幌子还在，随着风雨在胡乱摇摆。
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但因为那幌子上的字是姥爷写上去的，所以她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看得太起劲了，许霆舟直接把车停在包子铺门口，还没等她说话，许霆舟就开了口：“我有点饿了，咱们边吃边说吧。”
聂小雨点了点头：“好。”
落座后，她才敢仔细打量他。开了一夜的车，他的眼睛熬得很红，一身风尘仆仆的意味。
男人捕捉到她的视线，回望过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该怎么告诉他，她父母吸血的本性？又该怎么告诉他，她未来注定是个扶弟魔？
除此之外，他们身份的悬殊差距，和世俗当中那些逃不开躲不掉的枷锁，也注定了他们不会有好的结果。
所以，她不想让他出现在她的家人面前，是因为她怕他一旦见识到了自己父母丑陋的嘴脸后，再多喜欢，都会被迅速消耗掉。
她不想这样，她想留点美好……
她艰难的说出了答案：“我……我觉得没必要告诉。”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仿佛在滴血，甚至有那么两秒钟，已经痛得无法呼吸，不停的默念着对不起。
“那之前都是我的错觉是吗？”
许霆舟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当着她的面，点燃了一根烟，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在乎她的感受。
不知道是被烟味呛的，还是冷的，聂小雨的眼睛里迅速漫上了一层水雾，却倔强的没开口说一句话。
“为什么不说话？”许霆舟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是无话可说，还是觉得我太可笑了？”
聂小雨还是咬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许霆舟盯着她已经被咬得泛白的嘴唇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手中的香烟给掐了：“好，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是我不够好吗？”
聂小雨摇头。
他很好，已经不能再好了，是她不够好，配不上他，可她没法说。
她知道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接受这样空洞的答案的。
“我很可笑？”
聂小雨继续摇头。
“你很讨厌我？”
聂小雨又摇了摇头。
“你从头到尾都是在耍我玩？是吗？”
“……没有。”聂小雨终于抬起了头，“我……没有。”
“那是因为什么？”
许霆舟突然吼了一声，吼得额头青筋暴起。这是两人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冲她发脾气：“你烦我讨厌我为什么不明说？你明说了难道我还会死皮赖脸的纠缠你不成？”
聂小雨眼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但她没为自己辩解一句。
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想再藕断丝连，唯一的办法就是恶人当到底。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许霆舟强迫自己无动于衷的接着往下说道：“既然来了，正常来说应该去祭拜一下你姥爷的，但我想你应该很不愿意我去，那么就这样吧，从今以后我会收起我的一厢情愿。”
聂小雨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误解为她在担心项目：“放心，我没有那么孬，合作还会继续，之前答应你的也都不会变，这一年多还拜托你多忍忍。”
“我不是……”
许霆舟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没听她把话说完，就径自收起了自己的物品：“行，那就到这。”
他终于放弃了，可她居然没觉得有多开心，更多的是失落和难过。
不过她知道这都是暂时的，是她的心在作祟，离开她就等于脱离苦海，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拖累一个那么好的人陪她一起不幸福呢？
看他站了起来，聂小雨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不是饿了吗？不、不吃了吗？”
“不吃了，公司还有事。”
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但没有因为愤怒就一走了之，而是把饭钱付了才离开。
“那……路上小心。”
如预料般的，没有得到男人的任何回应。
随着黑车的启动驶离，聂小雨的心就像跌进了冰冷的湖水里，越沉越深……
直到车子消失在雨幕里，她才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聂小雨，你贱不贱啊？人家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的时候，你不想要，这回人家如你所愿了，你又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他们点的餐好了，老板娘问她在这吃还是带走，她选择了把餐带走。
撑伞往回走的时候，她不停的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他值得更好的。
所以，聂小雨，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再联系他，不要再给他希望，不要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