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基地的A区摄影棚被临时改造成了复试场地，棚顶的聚光灯亮得刺眼，把地面照得像一块没有瑕疵的白玉。苏晚站在棚外的走廊里，手指反复摩挲着剧本边缘——那是她昨晚熬夜抄录的“阿秀”戏份片段，纸页上还沾着咖啡渍，是昨天林薇薇助理“不小心”洒的，如今倒成了她咬牙坚持的印记。
“下一个，周雨桐。”棚内传来副导演的声音，苏晚的心猛地揪紧。周雨桐，中戏表演系在读，是这次女三号“阿秀”的热门候选人，不仅科班出身，还签了业内顶尖的经纪公司，据说和张导的助理是校友。刚才在走廊里，周雨桐穿着定制的戏服，身边围着三个助理，路过苏晚时，只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轻视，像针一样扎人。
苏晚侧耳听着棚内的动静，能清晰地听到周雨桐的台词。她的声音清亮，吐字清晰，每一个停顿、每一个手势都精准得像教科书——标准的科班范儿，挑不出任何错处。棚内安静了几秒，接着传来张导的声音：“嗯，技巧很熟练，情绪也到位。”
苏晚的手心冒出冷汗。周雨桐的表演无可挑剔，而她，一个连专业训练都没受过的素人，凭什么和人家比？她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缴费单上的数字，想起昨晚在医院走廊里，护士说“再不缴费，下周就要停掉部分治疗”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不能输。这不仅是一场试镜，是她母亲的救命机会，是她唯一的活路。
“苏晚，该你了。”副导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晚深吸一口气，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色T恤。她没有像周雨桐那样穿戏服，甚至没化一点妆，就那么素着脸，拿着皱巴巴的剧本，走进了摄影棚。
棚内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周雨桐还没走，站在张导身边，看到苏晚这副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见。几个制片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显然对苏晚的“随意”有些不满。
张导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目光依旧锐利：“准备好就开始吧，选你最有把握的片段。”
苏晚点点头，走到棚中央。她选的片段，是“阿秀”的核心戏份——阿秀的弟弟重病，地主逼她用自己的婚事换医药费，她在祠堂里纠结挣扎，一边是亲人的性命，一边是自己的尊严。
这是一段充满矛盾的戏，既要演出对弟弟的牵挂，又要演出对命运的反抗，还要有底层女孩的无助。周雨桐刚才演这段时，用了大量的肢体动作，哭戏也哭得极具美感，可苏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轮到她了。
苏晚没有立刻开始表演，而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起那天在医院缴费窗口，收费员说“费用没缴清，治疗要受影响”时的无助；想起母亲拉着她的手说“晚晚，妈不想拖累你”时的心疼；想起自己站在海选现场，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的窘迫——这些情绪，和阿秀的挣扎，何其相似。
再次睁开眼时，苏晚的眼神变了。
她没有像周雨桐那样立刻落泪，而是缓缓走到棚内临时搭的“祠堂”角落，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她的背微微佝偻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肩膀轻轻颤抖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阳光从聚光灯里洒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灰暗。
“弟，姐对不起你……”她喃喃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哽咽，却不是刻意的煽情。那声音里有愧疚，有不甘，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倔强，“姐没用，连你的医药费都凑不齐……可姐不能嫁给那个老东西，姐不想像牲口一样被卖掉……”
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泪没有大颗大颗地掉，而是沿着眼角，慢慢渗进鬓角，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像是在和命运较劲。突然，她猛地站起来，对着空气喊道：“我不嫁！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救你！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活路了！”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韧劲。喊完之后，她愣了几秒，然后像脱力一样，缓缓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整个摄影棚鸦雀无声。
张导原本靠在椅背上，此刻却坐直了身体，手里的笔停在剧本上，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惊讶。他看了那么多演员试镜，科班生的技巧、新人的青涩，他都见惯了，可苏晚的表演，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在人心上——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刻意的情绪，只有最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挣扎，让人心疼，让人共情。
周雨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咬着下唇，眼神里满是不甘。她的表演挑不出错，可和苏晚比起来，却像精心雕琢的假花，少了真花的生命力。
“你为什么不用哭腔？”张导突然开口，目光紧紧锁在苏晚身上，“阿秀这个角色，这里应该是情绪爆发点，你却收着演。”
苏晚还没从角色里走出来，听到张导的问题，愣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我觉得……阿秀是个倔强的姑娘。她就算再难过，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哭出声，尤其是在祠堂里，她怕祖宗笑话，怕弟弟知道了心疼。她的眼泪，是偷偷的，是憋在心里的。”
这番话，不是她提前准备好的，而是她代入阿秀的角色后，最真实的感受。
张导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他放下笔，看着苏晚，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说得好。你抓住了阿秀的魂。”
他转头对副导演说：“女三号‘阿秀’，定苏晚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摄影棚里。
周雨桐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导：“张导，您再考虑考虑！我是科班出身，我……”
“科班出身不代表能演好角色。”张导打断她，语气严肃，“演戏靠的是共情，是对角色的理解，不是技巧的堆砌。苏晚比你更懂阿秀。”
周雨桐的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急，却不敢反驳张导，只能狠狠瞪了苏晚一眼，转身跑出了摄影棚。
苏晚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她真的……拿下这个角色了？她能拿到片酬，能给母亲交医药费了？巨大的喜悦涌上来，让她眼眶一热，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苏晚，”张导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明天正式进组，好好准备，别让我失望。”
“谢谢张导！我一定好好努力！”苏晚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走出摄影棚时，苏晚感觉脚步都是飘的。她掏出手机，想立刻给母亲打电话，却迎面撞上了一群人——李曼、林薇薇，还有几个之前嘲讽过她的演员。
“哟，这不是我们的‘阿秀’吗？”李曼双手抱胸，语气阴阳怪气，“真没想到，‘野路子’也能当女主角（注：此处为故意贬低，实际是女三号）啊，看来张导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林薇薇站在一旁，没说话，却用手帕轻轻擦着手指，眼神里的冷漠像冰一样。她身边的助理更是直接说道：“有些人啊，别以为拿到个角色就了不起了。剧组里可不是光靠‘哭’就能混下去的，小心到时候拍不好，被张导骂哭。”
周围的人跟着附和，嘲讽的话像冰雹一样砸向苏晚。她知道，自己拿下“阿秀”这个角色，彻底得罪了这些人——尤其是周雨桐，背后有经纪公司撑腰，肯定不会放过她。
苏晚攥紧了手机，没有反驳。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用实力证明自己，才能堵住这些人的嘴。
她低着头，快步走过人群，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刚走到走廊尽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顾晏辰的助理阿哲，正靠在墙边打电话。看到苏晚，阿哲挂了电话，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阿哲是顾晏辰的人，他刚才在这儿，是不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顾晏辰知道她拿下了角色，会怎么想？是觉得张导选错了人，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能加快脚步，走出了影视基地。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可苏晚却觉得，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不远处等着她。
她刚走到公交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苏晚是吧？我是周雨桐的经纪人。识相点，就主动辞掉‘阿秀’这个角色，不然……你在这个圈子里，别想混下去。”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苏晚握着手机，手指冰凉。
她知道，这场关于“阿秀”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这个没背景、没资源的素人，要面对的，不仅是剧组里的冷暴力，还有来自经纪公司的威胁。
她该怎么办？是妥协，还是继续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