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带来丝丝清凉,伴随着点点花香。思绪恍然被拉回,她定了定心神,平复心情。旁边的付清流依旧闭眼假寐,白袍随风摆动,楚风半低着头,眉头始终紧皱。一切恍惚如梦。
花香入肺,卷卷睡意袭来,她的脑中顿时闪过一个危险的信号:迷香!
头一沉,她忽得失去知觉,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从东方开始破晓,白光侵入,黑暗骤然褪去,四周景象清晰地映入她眼里。
庭院之中,大片墨竹屹立不倒,风过境,竹叶“哗啦”作响,旁边水池波光乍现,映入修长的竹身,抬头,一抹青色入眼,密密麻麻。
这是……曾经的丞相府后院。
她依着依稀的记忆往西,一条碎石路直通西厢房。脚步有些虚恍,身体轻盈的彷彿不是自己的,一切都似虚似幻。
隐约中似乎到了傅渊住的院子,她站在门前茫然不知所错。傅渊的房门依旧紧闭,门前的景物一如他的身体一般萧条。她踌躇于原地,思索着该不该推门进去。
“吱——”这时门开了。十三岁的他站在门口,白衣依旧,羸弱不堪。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再也没有当初那股子高傲的劲,病痛的折磨加上孤僻的性格,他变得越来越冷漠,冷的她不敢靠近,却又无比脆弱。
他看着她,可她分明感觉不到他的注视。
他的五官美得让她叹服,却冷的让她不敢接近。她小心翼翼的朝他走过去,丝毫不敢越矩,生怕一不小心就将眼前的瓷娃娃摔碎了。
“竟连你也与我生分了。”他淡淡的说完,径直离开房门往前走,如同没有看见她一般,与她擦肩而过。
我没有!她委屈地大喊,可是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慌乱之下想抓住他的衣袖,可是他却消失了。如同瓷娃娃摔碎了,化为粉尘归于空气。
一股疼痛蔓延,袭上心脏。她蹲下身体,双手抱膝,嚎声大哭。
“你是那么的特别,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深信只有你能将我深渊中拉出。结果你真的做到了。”
她茫然地抬头,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了个白衣公子,右手捧茶,动作优雅的放下。他转头看着她,视线却分明没有落在她身上,“可是为什么要疏远我?连你也畏惧于我的病不敢与我打闹了?还是你已经厌烦了我这个病秧子,想要摆脱了?”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如同一支支寒箭射在她心窝之处。
不是!她大喊着冲过去,他再一次消失在空气之中。
“你出来!我求你出来……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知道错了……”她发疯似的嘶吼,边喊边哭,心脏处的疼痛却没有减轻分毫。
青绿色的竹林丛中露出一角白色的衣衫,他缓缓从中走出,手轻轻抚上翠竹,眼带留恋,语气中透着无奈道:“常青竹,那么勃发的生命真是让人羡慕。”转而,他又看向了她,视线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你身上带着一股我所望尘莫及的活力,如一汪清泉注入我心里,鲜活我那颗早已腐坏的心。” 他喃喃着,却不肯向她再靠近一步,“花天久,花天久……你果真如同一颗种子落进我心里,生根发芽,开出天长地久永不言败的花。”
那一刻,她的心奇迹般的安宁了下来。
“天久,过来。”他向她招招手, 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
她情不自禁的向他走过去,用力搭上他的肩膀,一如当年的年少轻狂。
“每次我发病,想的最多的就是门外的常青竹。”他忽而变得多愁善感,语重心长。
恍惚间,她彷彿又回到了从前,与他肩并着肩,盯着一脸疲惫畅谈,彻夜不眠。
“这世间是非不分的人有两种。一种人不愿分清,整日混淆是非;还有一种人是分不清,被别人所迷惑,被黑白颠倒所迷惑,是是非非融为一体,谁还敢断言?”
“我从记事以来就知道我与常人不同……我努力想与常人无异,可是身旁的人总是提醒着我……我的病。”
“你有没有想过死?我偶尔会想起,那是个有时离我很远,有时又很近的东西。”
“你根本就不明白你存在的意义……只有你是特别的,所以请不要变,好吗?”
“倘若你已经厌烦了我,那就不让我知道……悄悄地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身边,扰乱我的生活。”
画面如流水一般涌入脑中,那些风尘已久的记忆她以为忘了,原来只是深藏。它静等着,只待一点点牵连,就可以如毒草一般蔓延,深深地提醒着她曾经犯下的罪孽。
是她一时的犹豫,成为他离开的根本原因。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双膝跪地,如同一朵败落的花儿,陨落,白袍染上鲜红的血迹。她抱着他的身体,哭着喊着,却换不回他的一声回应。
那时的天在下雨,冲洗了泥土,却洗不凈血腥。她抱着他,如同失了灵魂的娃娃,直到傅丞相拉扯她,才换回她一丝清明。踢打,谩骂,推攘,哭声,所有的一切矛头通通指向了她……然后她彻底失了他的踪迹。
四周猛然陷入了黑暗,一股疼痛从心脏撕扯开来,象是要就此将她撕裂。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清醒,她的猛的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大口喘气,如同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刺眼的光芒折磨着她的眼睛,她努力眯眼。眼前白布飘飘,一片素白,好不诡异,往前看去,那是一个简易的……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