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书背着他往将军府走,因为另一只手受伤的缘故,她只好尽量的弓下身子,让背部承受绝大多数压力,尽管傅渊的身体很轻,但仍然走得有些费力。
雨变细了,也变轻了,密密麻麻地飘在他们身上,缱绻缠绵,象是在述一曲衷肠。一路上,听着河水流淌声和微风细雨声,两人心里都平静地不像话,沉默地有些生疏。
要看着就要到将军府,傅渊埋在她肩膀上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有些冰冷的呼吸落在苏辞书敏感的皮肤上,引起微妙的触感,痒入了心里。
苏辞书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好找话题,“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傅渊的神情又变冷了些,“还能怎么办?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
苏辞书也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敏感的问题,便闭了嘴,埋头往前走。
傅渊望着她的侧脸,出了神,他那一时间想了好多事情,想到呼吸困难,想到心痛,他还是仔仔细细地将那些过往回忆完整,生怕忘了一点细节。其实有时候他也在想,他往这世上走了一遭,不过二十年光景,除了苦痛什么也没得到。是不是在临死之前,该顺应一下自己的心愿呢?
只是他也明白,他的心愿啊,这辈子都是不可能了。他叹了一口气,抱住苏辞书脖子的手又收紧了些,将自己冰冷的侧脸贴上了她温热的皮肤,那暖人的温度,跟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苏辞书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些不自然地问到:“怎么了?”
傅渊依旧不说话,忽然又低低的咳嗽了起来,他捂住自己的嘴,将咳出的血迹紧紧握在手心里,一股生命流逝的无力感深深将他包围,逼得他几欲崩溃。他活不了几天了,有些话现在不说,死不瞑目。
“天久……”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咳咳……我让你娶我,你愿意吗?”
苏辞书猛地僵住了身体,心窝里有一处剧烈的疼痛了起来,疼得她窒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只是一触及到了那块禁忌,就会疼得翻天覆地。
“呵呵……”傅渊淡淡的笑了几声,满是苍凉之意,他撕心裂肺地又咳嗽了一阵,恍然说:“你就当我……病糊涂了,说的胡话吧……”可是只有他一人知道,那句胡话在他心里,占据了怎样的一番天地。
苏辞书沉默着一路背他回去,将他安置在自己房间,恰巧又遇上了回来的柳上卿,便让他替傅渊看了看病。柳上卿自然是百般不愿的,但是碍着苏辞书在场,他也只能板着脸替他瞧了瞧。想他这千金难求的神医,都快成她花家的私人郎中了,憋屈。
傅渊的病有些严重,连柳上卿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说:“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最多保得住他一月性命。”
可偏偏傅渊又是性格孤僻的主,死活都不让柳上卿给他治,柳上卿也是被人宠惯了的人,一听他这话,立马转身走人,说什么都不治了。苏辞书夹在这两人中间,也是头痛得很。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了,苏辞书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傅渊,自己找人收拾了旁边的一间屋子住下,柳上卿未此也闹了许久,整整和苏辞书冷战了三天。谢图南也是每次下朝必来报道,有时候也会留下来吃顿饭,和她闲聊几句,问一两句奇怪的问题,然后如愿见到苏辞书一脸茫然的神情,就安心地走了。
苏辞书的伤也一天天好了,可是皇上那边始终没有消息,引得朝中大臣也是人心惶惶,不知道该往哪边站。不少百姓对此都是愤愤不平,纷纷要求皇上公正处理。
如此一番,苏辞书也落得清闲,将莫恩从她房间里带回来的龙鸣剑佩在腰间,无事也抚抚姨娘留给她的琴,日子也算过得逍遥,只是每每见爹爹痴痴傻傻的模样,她都会生出一种爹爹活着还不如死了的错觉。柳上卿依旧用蛊虫吊着花震南的命,谁也说不准他到底哪天就会走了。苏辞书依旧每日三餐都给花震南送饭,有时也会留下来陪陪他,替他整理一下屋子,又或是去看看娘亲和姨娘,只是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不见逍遥。爹爹从来都没有清醒过,一直痴痴傻傻的说着胡话。苏辞书惆怅中,甚至都替他安置好了地方,就在秋若水旁边。他想陪她,便让他陪吧,娘亲那里有姨娘。
苏辞书莫名其妙就患上了心绞痛,常常触及到一些旧东西,心窝里就会痛得要死,象是最深处被人剜去了一块。她脑海里常常会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然后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然后鲜血铺满了地。她每次醒来都会痛好一阵子,疼得她掉眼泪,然后脑子里就会不断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渐渐拼凑成一幕血淋淋的场景。那段时间,府里格外的安静,连傅渊都安静地有些异常,谢图南来府里的次数明显勤了,只是他和柳上卿一样,常常看着她不说话,皱着眉,一脸忧郁,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这样的日子虽然繁琐,可是苏辞书却乐在其中,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日子,惬意的很。只是这世上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如此舒服。
苏辞书眯着眼,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看得对面的老太监浑身不自在。她伸手敲了敲脚下的箱子,挑眉问道:“这是你们二公主叫送来的?”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扯着声音道:“这是二公主叫杂家送来的,用来迎娶傅公子的嫁妆。”
“嫁妆?”苏辞书嘲讽地笑了,目光犀利地让人不敢直视,“我怎么不知道傅渊要嫁给她这回事。”
“这……二公主说了,她……”
“行了行了,我不管你家公主说什么,傅渊不嫁!”苏辞书烦躁地摆摆手,直接撵人,“公公还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吧,免得被我这地儿给污染了。”
“你!你!”老太监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旁边的小太监帮他顺了气,然后趾高气昂的对苏辞书说:“二公主要娶,你们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苏辞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猛地一凛,“什么时候轮到你跟我说话了!”
小太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回头看了看老太监,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