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
谢图南一直坐在原地,慢慢的喝酒,深沉的眼眸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这一喝,又是一整天,眼看着天又要暗下来了,他眼中的冰冷越来越甚。早在他知道栖梧凤没死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担心,而如今他担心的事情,也变成了事实。
栖梧凤,是不是我这辈子都争不赢你了呢?想到这里,他冷冷地咧开嘴笑了,看得旁边的人心惊胆战。
接近傍晚,耳边如愿地响起了马蹄声,谢图南一动不动,冷眼看着那个驾马而来的人,缓缓朝他走来,心里的冷意更甚。
凤栖轻轻勒住缰绳,只需一个风轻云淡的眼神,便让所有人无法忽视他,黑色的骏马衬着他月白色的衣袍,越发俊毅,腰间的凤隐剑霸气天成。他怀里抱着苏辞书,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乖巧地趴着。那脸上的疤痕虽然骇人,他却毫不介意地袒露出来,带着几分狰狞,意气风发的身影,让谢图南有种错觉,曾经的杀戮之凤又回来了。他咧嘴一笑,有些嗜血,“许久不见啊。”
凤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全然不受那笑容的影响,抱着苏辞书翻身下马,坐在了柴火旁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苏辞书放下。一声轻轻的呢喃,苏辞书抬起了头,似乎是有些难受,“到了吗?”
凤栖理了理她耳边的发,“嗯。你在路上睡着了。”
谢图南这才看到苏辞书眼睛上还缠着绷带,立马心里咯噔一声,拉住她的手就问:“你眼睛怎么了!”
那带着点怒气,又有些心疼的声音,让场面安静了下来,凤栖只是看着苏辞书,不发一言,苏辞书尴尬地扯了下嘴角,不安地窝回凤栖怀里,“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不小心弄的?你当我眼瞎啊!”谢图南彻底怒了,红着一双眼睛瞪着苏辞书,“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为了他!你说啊!”
苏辞书不愿意说了,她看不见谢图南的表情,一个劲地往凤栖怀里钻,有些不安。凤栖只是沉默着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却莫名地让她安心。
谢图南就是傻子也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握紧拳,有些心疼,又有些不甘,“还医得好吗?我带你去看御医……”
他伸出的手被凤栖轻轻挡住了,凤栖淡淡的看着他,眼中无嗔无喜,却透着一丝冷意,属于栖梧凤的冷意,“劳王爷费心了,同阳城的神医已经看过了。”
谢图南握紧拳,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了一声,似是恨不得将他们拆骨吃肉。然后他拂袖转身,大声道:“全军听令!连夜启程!”
凤栖全然不在乎他的怒意,只是轻轻询问怀里的人,“还疼吗?”
“还有点,不过没那么疼了。”苏辞书闷闷地出声,有些难受地皱眉。
“那就再吃一颗葯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白玉似的手指打开木塞子,倒出一颗溢满香气的药丸,有些暖人。
因为花城离京城较近的缘故,谢图南没有带他们回花城,而是在一个叫弋城的地方安顿了下来。听说这一带附近的几个城池都被谢图南占领了,立地为王,而且深得人心。
苏辞书安顿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花振南,听说是他带兵在渝江一带正和亦无情打仗,不知何时才能够回来。本来也是合情合理的解释,苏辞书却没来由的不安,晚上更是噩梦连连,凤栖总安慰她说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才会这么不安,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为了给苏辞书舒缓压力,凤栖带着她出去闲逛,有时只是逛逛街道,给她说说江湖趣事,逗得她哈哈大笑,有时也带她去游湖,给她说说古今历史,引得她咳声叹气,有时遇到天气好,还带她爬到山顶上晒晒太阳,就像养只猫儿一样,任她打打滚,撒撒娇,再耍耍宝,除了谢图南隔三差五的来访让苏辞书心惊肉跳以外,这日子过得也滋润。
弋城的桃花树是极少的,苏辞书曾不止一次听催红抱怨过,可是她记得十六岁生辰那回催红送给她的地契上分明就写着“弋城西舫”。在这样的时局下随意乱跑还是有些不妥的,可苏辞书就是铁了心要去找那片桃花林,具体位置她已经记不得了,不过那“西舫”二字还是有些帮助,闫婆河西边的船舫那一段,便是弋城人口中的西舫,说起来只有一段,可找起来却是大海捞针。
这天,凤栖带着苏辞书又出发了,路经一个小茶棚坐下喝了口热茶。苏辞书因为眼睛看不见的关系,一静下来就特别聒噪,拉着凤栖问东问西的,也只有凤栖那种性子好的人才受得了她。
苏辞书忽然感觉凤栖握住她的手一紧,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凤栖没出声,苏辞书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练武之人听觉胜于常人,她还是听到了有人朝他们走过来,一重一轻,一男一女。
“你……你眼睛怎么了?”耳边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紧张,听在苏辞书耳里有些熟悉。
苏辞书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地问道:“你认识我?”
小丫头长得很乖巧,一双眼睛很水灵,看着苏辞书时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她急切地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旁边的男子止住了。那男子的眼神很冷,带着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抱歉二位,认错人了。”说完拉着旁边的小丫头就走。
“亦大哥,我……”小丫头欲言又止,但还是跟着他骑马走了。
气氛这时候变得有些怪异了,苏辞书忽然抽风似的,伸手摸了摸凤栖的脸,摸的很细。
“怎么了。”
“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苏辞书回答地很认真,却让凤栖哭笑不得。
“我知道你好奇,我说给你听就是了。”凤栖宠溺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刚刚那个人我认识,我曾经三番四次想和他交手。”
“后来呢?”
“后来……我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见过他几次面之后,我忽然就不想……和一个连对手长什么样都记不住的人交手了。”
“什么意思啊?”
“呵呵,他从小就有一个怪病,分不清人的脸,前脚刚见着,后脚就忘了,连和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师父,他都记不住。”
“有这种怪病?”
“是啊,走吧,不早了。”
凤栖忽然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