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压压一片,阴雨绵绵,似乎是要下大雨了。这个时候正是花城小摊茶馆上最热闹的时候。七七八八的人聚在一起,花个铜板得一大碗茶,虽说是一群大男人,可说起闲话来也是没完没了,也算的上是一种消遣了。
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坐了个人,看起来年龄不大,穿的也普通,头发落下来将脸遮得也差不多了,也就没谁注意到他。
他安安静静地喝着茶,听着隔壁桌的几个汉子扯闲话,听的津津有味。仔细一看,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呀,话说花将军一去就是五六个月,至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好差事。”说话的人啐了口口水,压低了声音道:“我看皇上八成是想藉此机会除了花将军。”
“怎么会呢,花将军可是开国功臣。”
“呸。亲兄弟还自相残杀呢,功臣还算个什么。皇上年纪大了,疑心病自然就重了,再加上花将军不但手握兵权,而且深得民心,若是再让他掌握了朝政,那还不反了?”
“花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可皇上不这样认为啊,他住在皇宫里听的都是谗言,又哪看得到花将军的忠肝义胆。”
“可是我听宫里来的人说,花将军此战若是胜了,皇上便封他为护国公,连带着失踪的花小姐也封为郡主。”
“都是唬人的。说什么封为护国公,无非是想夺了花将军手中的兵权,好让他构不成威胁。再说花小姐都失踪差不多大半年了,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封个郡主又有什么用。”
角落里喝茶的人听到这里微微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雨下不大,茶棚里微微有些闷热,偶尔吹来一阵凉风,说不出的舒适。
他忽然端起自己的茶壶,坐在了隔壁桌子的空位上,扬脸灿烂地冲那几位汉子笑了笑,“几位小哥,刚才的事能不能再说详细一些?”
他的年龄看起来不大,一双眼睛煞是漂亮,下巴尖尖的,说不出的诱人。本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汉子们,一见这么乖巧的孩子,都忍不住红了脸。
“你想听什么?”
“想知道花将军离府的事。”他顿了一下,复又笑了笑,“我是外地来的,一路上听了不少花将军的大名,心生好奇。”
这样一来,几个汉子都放松了警惕,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满是自豪。
“花将军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和将军夫人一起创下不败的神话,那可真是一对碧人,天造地设,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当今天子脚下的半壁江山都是他们夫妻二人联手打下的……”
他爬在桌子上,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眼角就湿润了起来……
如果真是不败的神话,娘亲又为何会死的不明不白?如果真是一对碧人,爹爹又为何从不对她说他们当年的事迹?如果真是伉俪情深,为何十六年来爹爹从不去拜祭娘亲?娘亲的所有事情,她都是从姨娘哪儿得知,又何曾从爹爹口里听过一丝一毫?
一切都不过是假象而已,欺瞒世人,也是自欺欺人。
黑压压的一片云终于落下了大雨,舒缓了闷热,淅淅沥沥地砸在茶棚上。
“前些日子,将军府千金失踪,有人瞧见花将军都愁白了头发。正值这个时候,皇上又一旨圣旨,将花将军遣去了南域边疆。谁不知边疆正战事告急,南域培养出了一批死亡队,骁勇善战,接连诛杀了两位将军,如今派谁去了都是送死。况且不管花将军当年如何威风,如今也老了,再加上多年打仗落下的隐疾缠身,如何受得了没日没夜的边疆战役?”
她微微开口,即使再镇定也掩藏不了声音里的沙哑,“那如今怎么样了?”
“听说花将军一去,战况算是暂时稳住了。可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雨越下越大,空气也凉爽了起来,却有些冷了。
“皇上这次可是铁了心要花将军死了,就算侥幸不死,回来了也无兵权,早晚都是一个死……”
“诶?真幺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乱说?快走快走……惹了事可怎么办?”
茶棚里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傻傻地坐在哪里。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起身,拨动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往外走……
“老头子,看见那人了吗?他还像没给钱吧。”
“好像没有,哎,算了算了,这么大的雨,为了一个铜板也懒得去追了。”
“你个死老鬼!我是说……你觉不觉得他像一个人?”
“能像什么人?还不快收拾了东西回去,这么大的雨……”
沿着熟悉的路,回到将军府,那门前的萧涩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没了那几个铁面无私的侍卫,甚至连个看门的家丁都没有,大街上的热闹,怎么也传不进那冷清的府里。
物还是,人却非。
大步跨进府里,对身后那些惊疑的声音置之不理。她记得,以前每次回来她都不是走正门的,却每次都能被凤栖抓个正着。
她还记得以前只要一进了府,大喊一声:“小红小绿!”立马就会窜出两个傻傻的丫鬟,扑过来抱怨她乱改名字。
对她的所有刁蛮任性和标新立异,爹爹总是包容的过分,家丁丫鬟也是习以为常。她以前为了逃出去,常常哄骗门口那几根木头喝酒,结果她醉的不省人事了,人家喝了跟没喝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她的出走、爹爹的出征,变了样。
以前她想逃出去,却逃不出去,现在她想回来,却回不来。人生真是讽刺。
往府里更深处走,却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以前她总抱怨将军府太小,如今却觉得大的有些冷清了。
这样的冷清,她一向是厌极了的。就象是凤栖对她的若即若离,抓不住,摸不着,空留无力,失失落落了一颗心。
花园转角,她似乎看到了一袭白衣飘飘,在风雨中一枝独立,宛如一朵寒梅傲然开放。
她跌跌撞撞着过去,想要扑倒她怀里,心头一阵发酸,带着鼻音轻轻呢喃:“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