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东方汍泓二十岁登基,改年号为大渝,到如今整整二十年。听闻东方汍泓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盛宠一个叫若水的女子,为搏她一笑,将整个皇宫都种上了石榴树。
东方汍泓当太子的时候,已经有了太子妃,那就是东方旭的生母,因为家室简单而被选中,嫁给太子三年,若水却先于她给太子生下儿子……可惜那女子为东方汍泓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就去世了,被追封为若妃。那大儿子取名东方锦,小女儿取名东方綉,果真是锦绣天下都给了她……
东方旭看着碗中的酒,陷入了沉思,“我和东方綉是同一天出生的。听我奶娘说那天是父皇刚登基一个月,朝政不稳,那时正值半夜,我母后派人去通知皇上,正巧碰上了那边也派人去了……然后父皇半路折了过去,将最好的御医和接生人都带了去……母后生下我后就落了病根,我七岁那年她终究还是撑不过去了……”
他平淡的神情和那平淡的语调,彷彿他说的都是别人的事。
“母后难产,东方綉先于我一个时辰出生,听说那时候父皇很高兴,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爱不释手,两天之后才想起了我,施舍了半个时辰,给我取了名……呵呵,东方旭,旭日东升……果真没错。他是要我看着这片大渝的土地如何辉煌……可是无论怎么辉煌都不会有我。”
苏图南只感觉一阵悲凉袭上心头,彷彿感同身受。她握住他端碗的手,轻轻叹息,“可是为什么你不争取呢?为什么要自甘堕落,断了自己的后路?”
“呵,我怎么争?”东方旭自嘲地抬起头,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疼,“从小教导东方锦的太傅就不知比我的好多少,教他的是君王之道,教我的却是为臣之道。他们都以为我小,我不懂,可我母后懂。她从一开始的愤怒不甘到最后的无奈屈服,然后香消玉殒……她去的那天晚上,我记得她对我说『旭儿,走吧,走的越远越好,离开这吃人的皇宫』,可是她让我走,她却永远的要留在这里……”
烈酒入腹,滚辣一片,可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她身为皇后,父皇却不让她葬入皇陵,暗中将她埋在旁边的小角落,因为那个重要的位置……已经埋了他最爱的人。”他将头埋入双臂间,痛苦不堪,“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可以欺瞒天下,却忽略了我七岁便懂得买通宫人……我将母后的尸身挖出来,然后运到宫外……这吃人的皇宫,我怎么能让她留下来呢。”
“东方旭……”苏图南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他的肩。他七岁就懂得在皇宫如何生存,她七岁的时候还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
“母后一生都安分守己,做好她的责任,知道父皇娶她的目的,也不哭不闹,作好他的棋子,尽管……知道他登基之后,便会弃了棋子。母后去的那天很痛苦,旧疾犯了,躺在床上不停的抽搐,大口大口的呕血,说她要死了,苟延残喘了七年,终于要死了。派出去的宫人一拨又一拨,每一个都是无功而返……”
东方旭缩紧了身体,就像在桃花仙境时一样,无助地像个小孩,往苏图南怀里靠,彷彿这样才能获得一夕安稳。
“我知道父皇等那天已经很久了,母后也等很久了……所有的御医都不在,不是归了故里,就是去为大臣看病……”他的身体颤抖着,从那梦魇摆脱不出来,“我抱着母后的身体,变僵变冷,然后门外有人敲门,说御医来了……我笑了,说已经不用了,然后似乎听到了父皇的声音。我打开了门,依旧笑着……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有多狰狞,吓得宫人叫了起来,父皇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别说了……”苏图南摇摇头,沉醉的意识也一点点开始清醒。
“我一点也不恨他,是他让母后解脱了,我不恨。可是为什么母后死了,他还要眼巴巴地把我也整死呢?那天我路过御花园,听见东方锦愚蠢至极的治国之道,忍不住跳出来反驳。那个时候,所有在场之人无一不称我治国有方,我感觉父皇看我的眼神就变了。他当众治我个目无尊长,亲手打了我三鞭。
“我知道他想要我死,只是不紧不慢的逼迫的,似乎是想让我清楚这皇宫里谁才能只手遮天。我心惊胆战的活着,什么人也不敢相信,连母后生前的心腹也不敢。我端的是皇子的身份,吃的是猪狗不如的饭菜,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将我惊醒……
“我十岁那年,父皇终于按耐不住,领我前去狩猎。跟在我身后的侍卫都是父皇的人,将我往悬崖边上逼,然后一掌将我打下去……”
东方旭说到这里笑了,“我那时才十岁。”
“不要说了。”苏图南伸手想去堵住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拉入怀里紧紧抱着。他将头靠在她肩上,神情有些无助,也有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蔓延。
“我掉下去之后没有死,我在山洞里遇到了一个金面人,他说他就要死了,只是有些东西还放不下,还说既然我正好掉了下来,就证明是他的有缘人。
“他逼我定下血誓,终生不得背叛人之界,他把他的武功全部传给我了,武功秘籍也通通给了我。就这样,我得了金面,得了人之界,得了一个新身份。
“三个月之后,我回去了。父皇看我的眼神象是在看一个怪物,似乎有些悔恨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我。我开始荒唐,怎么荒唐怎么来,落的名声狼藉。他一直沉着气观察我,想知道我在玩些什么把戏。
“呵,终于……”
他的冷笑声落在苏图南心里有些心惊。她终于知道东方旭为什么总是喜欢冷笑了,他看不起身边的一切,打心里看不起。
“在他亲眼瞧见我玩男人的时候,终于信了……”他收紧手臂,将苏图南紧紧抱着,那报复似的咬牙切齿却透着一股心凉。
“他发现了我的新价值,并且开始着手培养。”
东方旭的心痛似乎也传到了苏图南心里,在酒的催动下,她竟是忍不住哭了。“所以才造就了凛天,造就了那样的性格……拚命把别人拉进地狱。”
滚烫的眼泪落进东方旭脖子里,烫的他全身一震,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地说:“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哭。”然后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将她的眼泪一点点吻掉,温柔的,吃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