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遇见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雨,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柳上卿命人在一个偏僻的客栈住下,客栈房间少,大部分人都要在楼下睡一晚。
柳上卿上楼为花镇南把了一会儿脉,嘱咐了几句,别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关上了门,瞧见下边睡得东倒西歪的人,他有点不放心,干脆房间也不回了,靠在门外,就算是凑合着过一夜。
思绪不知不觉又飘了好远,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晚,心如刀割般的疼痛。微微吸了口气,缓解一下疼痛,却是再也无法自拔。
他自认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可是面对她,他总是觉得心痛,觉得愧疚。
为什么要愧疚呢……就像她说的,他们一人骗一次,已经扯平了。不会再有牵连了。
淡淡的清香吸入肺腑,缓解了痛苦,他竟是不知不觉慢慢闭上了眼睛……
床上,花镇南忽然睁开双目,依旧犀利无比。“你来了。”
门被推开,一袭清冷的白衫包裹着她瘦弱的身躯,面上带了轻纱,如梦似幻。
花镇南叹了口气,一瞬间彷彿又苍老了许多,“月采茵,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查到了我身上。”
月采茵冷冷的笑了一声,透着无边的怨恨,“当年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才会被你蒙骗这么多年。以前你欠我姐姐的,我要一笔一笔加倍地讨回来。”
“无所谓了……你要讨便讨吧,以前的那些事情也该做个了结了,如今我也老了……”他抬头望向窗外,眼底是数不尽的沧桑。
月采茵神情变得有些沉重,夹杂着一丝痛色。她一点点的回忆,每想起一点,就痛的无法呼吸,“姐姐出事那年,林军来犯,她正好怀了小久,已有八月身孕,我便替她上战场。林军吃了你给的葯,如狼似虎,你暗中拖延军情,那场仗足足打了两个月。然后你安排在府中的巫师放了浅乔培育的夙蛊,抑制她的灵力,然后剥离她的神脉……花镇南,你剥离了她的神脉绝不是为了你自己,那你是给了谁?”
花镇南沉默着叹了一口气,“我这条残命你要便拿去吧。”
“花镇南,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轻松……”月采茵一步一步地靠近,目光狰狞,“我一直在想,被最爱的人如此欺骗,受这般酷刑,该是如何的痛苦……那块镇魂玉,我只是触碰了一下,便麻痹了全身,那时候姐姐该是有多绝望,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死了之后,那些恩怨也就随之散了吧,你也不要再执着于当年。”
月采茵瞪大了充血的双目,怒声质问:“当年你欺骗我姐姐感情,将她害得那么惨,你以为你死了便能解决这一切?我要你看着花家是怎样一点一点败落的,你却像个废人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花镇南撑起身体,咳嗽了起来,“难怪你……难怪你那天晚上只是废了我武功,将我重伤……可是小久是无辜的,你骗她这么多年又算什么……”
“哈哈哈……小久?你还叫她小久?花镇南,没想到你还被蒙在鼓子里。”月采茵一把抓起他的衣襟,怜悯地看着他,“她早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也不是姐姐的血脉,你的女儿早就死了,她只不过是一抹孤魂,你却傻傻地养了她这么多年……”
“……小久她……她……咳咳,你骗我……可是不管如何,她都是我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你不许伤她……”
“你如今都这样了,我还需要骗你吗?”她幽幽地看着他,“被人骗的滋味怎么样?可是你却骗了我姐姐这么多年,一直到她死……花镇南,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为姐姐上过一注香,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花镇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低声喃喃了一句,忽然笑了起来,“你跟我讲良心……你们当初设计让若水嫁给东方汍泓,让你姐姐嫁给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良心二字……”
“我姐姐是真心喜欢你!”月采茵崩溃地后退了一步,“她为你上战场杀敌,舍身救你出敌营,你都忘了吗?”
“可我和若水也是真心相爱!我和她才是天生的一对,我们早就私定了终生,是你姐姐非要横插一刀!”花镇南嘴角溢出了鲜血,目光如炬,“当年她嫁给东方汍泓,我无能为力,对她承诺在我有生之年必定接她出皇宫,可是她在那冰冷的皇宫等了我那么多年,却等到了我要迎娶月如霜的消息……她活生生一口气憋在心里抑郁而死,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是偷偷潜入皇陵才见到的……”
月采茵脸色苍白,“所以你就在姐姐拚死为你生下孩子的时候,杀了她……”
花镇南沉默了,“我处心积虑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替若水报仇。我的妻子,只能是若水,她死了,别的女人都休想。”
“世人见你终生不娶,只当你为姐姐守节,却原来……守的是另有他人。”月采茵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脆弱地不堪一击,哑声追问他:“可是姐姐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杀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曾心软?”
花镇南眼中充满了血丝,他拚命地摇头,轻声呢喃着:“我爱的只有若水,无论她做的再多也入不了我的心……”
“你们花家的人,给真是痴情……”月采茵自嘲一笑,踉跄退出了房间,“姐姐的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花镇南,我一定会让你为你的过错,付出代价!”
花镇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轻轻喘着气,呼吸一点一点变浅,好似随时都会断了气。
“这么多年了……若水,我就要下去陪你了,可你还在等我吗……”门外的月光清冷,一切都是谜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了客栈,客栈内的小二都忙活了起来,路经楼上发现门口睡了个人,就上前把他摇醒了,“喂,客官,快醒醒,你怎么睡这儿来了。”
柳上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一瞧见眼前的一切,脑袋瞬时清醒了。他怎么睡着了?
猛的冲进客房,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冲入鼻子里,柳上卿顿时心都凉透了。怎么会……
听见花镇南咳嗽了两声,柳上卿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点。他上前为他把了脉,皱紧了眉头,“昨晚……可有谁来过?”
“一个故人,叙叙旧。”花镇南幽幽地叹气,苍老的面容已经无法掩盖了。
柳上卿扳了脸,“叙箇旧能叙到气火攻心,还真是故人。花将军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让你女儿担心。”
“劳烦了。”花镇南倒也没再说别的,只是那眼中的犀利有些复杂。
柳上卿一向摆谱摆惯了,确认了他没事,甩甩衣袖就走了。只是昨晚发生的事……着实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