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去的两拨侍卫都死尽了。皇宫内顿时一片谨然,将落下来的冯肖和秋逢生押入了大牢,全面封锁蜀天国内外,搜查苏辞书与梦非寒。
第一个被查封的地方便是书香居,可是里里外外翻了几遍,一个可疑人物也未搜索出来。蜀天国东南西北四城皆全盘封锁,只许进不许出,俨然是要将人困死在其中。
皇宫里,空旷的大殿上菊冷然与苏曼儿僵持不下。一壶酒被菊冷然抓在手中,却被苏曼儿不费吹灰之力地按下来。
“如今时局正紧,不宜下手。”苏曼儿皱紧了眉,轻声细语。
菊冷然嗤笑了一声,“你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宜下手。”
菊冷然听罢,又是一声冷笑,“呵,那就是怕了。”
“随你怎么说。”苏曼儿抿紧了唇俨然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菊冷然垂下头,手指细细地描摩着精致的酒壶,眸色晦暗不明,“那人现在定是得意万分吧。我一想起她表面哀凄,内心却狂喜不已的模样,就恨地咬牙切齿……以她的心思,定会虚情假意地哭上个几天,可是药效就快过了,我没有机会了。”
“要想一个人死,我多的是手段,你不信我苏曼儿有这个能力?”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不信我自己……”菊冷然抬头定定的看着她,“我没有那个自信,在把东西给你之后,你还会不遗余力的帮我,我现在能靠的也只有我自己了。况且我一刻也不愿意等了。”
苏曼儿听到这里,竟是不再说话了。菊冷然说的自然是句句在理,这确实象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她从头到尾想要的也只有那件东西,如今跟他周旋如此久,说尽了嘴皮子,更多的也只是哐骗罢了。
“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她去死,哪怕是付出再惨痛的代价,我也不在乎。”菊冷然冷清的眼中渐渐升起了雾气,低低的声音已经接近喃喃自语了,“苏曼儿,我知道你定是有办法的,帮帮我,就帮我这一次……”
苏曼儿迟疑了。手掌下的酒壶一点点被抽出,漫过透心的凉意,她猛然惊醒,“啪”地一声将酒壶摔碎。
“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太冒险了。”
菊冷然僵住了身体,半空中的手指渐渐冰冷,他忽然觉得心里猛个地方疼疼的,有些难以喘息,“呵呵……”他轻轻的笑了,笑的有些冷,有些狂。
“你笑什么?”
菊冷然抬头盯着她,眼中是一望无际的冰冷,“我笑你苏曼儿部署了这么久,算了这么多,却独独算漏了那续命八丸在谁手上……”
“你……”苏曼儿震住了,瞪大了眼睛,“不是在你手上吗?莫非你骗我!”
菊冷然抿唇不语,任由苏曼儿恼怒地拽过他的衣襟,掐住他的咽喉,仍然是不肯退让分毫。他看着她失控的表情,有几分隐忍,几分痛恨,心里某个地方又难受了起来,疼地肝肠寸断。
“你胆敢骗我!你不怕我杀了你!”苏曼儿气极,杀气腥红了眼睛,手下的力道一点点加大,“我最恨别人骗我。”
“咳咳……”菊冷然难受的咳嗽了起来,抬眼冷冷地看着她,丝毫不惧,“我可没有骗你,续命八丸就在菊楚青身上……你替我杀了她,自然就会得到续命八丸……”
手上的力道恍然间松了几分,“我又怎么确定你没骗我?”
“呵呵……我又怎敢……再骗你第二次……”
“我再信你最后一次!不过你记住,若是我得不到续命八丸,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苏曼儿狠狠地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掉。锦色衣袍划过冷冽的弧度,决绝凛然。
“咳咳……”孤寂的大殿里只剩下菊冷然一人,他撑着身体爬起来,却浑身冷得发颤,他跌坐在地上,垂下高傲的头,忽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冷得骇人,“呵呵……苏曼儿,你怪我骗你,你又何尝不是在骗我?”
他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握紧,恨不得嵌进玉石一般地用力,“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帮我杀了她,这般破洞百出的计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毒药是假,情意是假,你想得到那东西才是真……”
“苏曼儿,你既然对我没有一丝情意,又何故来招惹我……我早就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了你,是你没有发觉罢了……”他发狠的声音里却是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呜咽之意。
从大殿上出来,苏曼儿铁青着脸,一路急走,冷风灌入她的锦色衣袍,吹乱了她扎在脑后的长发,那张俊郎的侧脸已经有些消瘦了,昔日里总是笑意吟吟的眼睛也迸发出了彻骨的冷意。
走到一处亭子前停下,她伸手扶着一根柱子,垂下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景柏之,你不是说续命八丸确认无误吗?”
淡淡的声音飘散在了风里,好似昙花一现。黑暗中光影微微变化,似乎是凭空多出了一个人,嘶哑着声音说:“我的消息从无失误,城主这是关心则乱。”
苏曼儿目光一凛,“你是说……”
“东西依旧在菊冷然身上。”
五指猛的握紧,将浑厚的柱子抓出了五个深深的指印,“他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
“城主无需恼怒,要想取菊冷然手里的东西有很多种手段,并不是非杀菊楚青不可。”
苏曼儿听了他的话沉默了良久,那一瞬间眼前又闪过了那人冰冷的眼睛,直刺她的心底。她叹了口气,良久之后才说:“罢了,本来就是答应了他的……”
“那城主的意思是……”
“一切照我原来的计划进行。”
“不值得。”
苏曼儿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解释什么,便挥挥手,“去吧,万事小心。”
黑影隐没了。
沉默之下的气氛有些凝重,苏曼儿缓缓踏步亭子,忽然又勾起了伤感。那个人……现在还不死不活地躺在冰冷的冰棺里,她一想到这里,就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十三年前,她八岁,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那时,她蓬头垢面,从人群钻出去的时候却被他一把踩住了手指,她吃痛抬头,那人就那样逆着阳光,微微垂头看着她,面无表情,然后伸出一把长剑滑开她的腰带,将她方才偷取的钱袋还给了失主。
她被人怒骂,拳打脚踢,却咬牙不哭不闹,他冷眼旁观了许久也不出声阻止,那一刻她竟是莫名有些恨他的,可是他却在她遍体鳞伤的时候,将她带走。
他给她干净的衣服,温暖的饭菜,还有救命的钱,然后说:“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别人的钱也是拿命去赚的。”她那时只是死死地抓住了桌子上的钱,然后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离开。
那样的事,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了,她发誓她要赚尽这天下的钱,极尽这天下的权势,她发誓下一次若是再见到那人,定要拿钱砸到他无地自容为止……
可是那人冷漠的侧脸,却从此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再也除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