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八年,他还是回到了瓴宫。
在瓴宫的十几年他都有些记不清楚了,只是从他有意识开始,他就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他是上仙,有一个开满牡丹花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亭子,围满了彩蝶,他总爱在那里抚琴,轻轻的抚,象是轻吟一首情歌。
亭子上也总是坐着一个女子,她的衣服颜色总是鲜艷逼人,一天一个颜色,从不重复,又偏偏穿什么都好看的紧。
她总是坐在上边,晃荡着双腿,笑而不语,声音像清泉一样动听。末了,便说上一句:“栖梧凤,你还是这么闷骚。”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胸膛里的心莫名的悸动着,象是有什么要从那里破土而出。
他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可是梦姨却告诉他,那就是凝紫含,他注定要娶的人,她和他有三世情缘,躲不掉的。
能不能躲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他是个没有情的人,没有感觉,也不在乎,娶谁,或是娶不娶,都一样,可是……那个人还在等他。
凤栖仰头喝尽壶中的酒,喝的有些急,咳嗽了几声竟是咳出了血。他很少醉酒,可是每次喝酒都会想起那个人。那个……坚强外表下,裹着脆弱的女子,他忽然好想她,想听听她的声音,在抱抱她,想的心都疼了。
他很少承诺,承诺了便是一生一世不悔。他答应她处理好了一切就回去,可是怎么处理?三生三世的情缘,那梦境就像一个枷锁一样捆住他。
他不爱凝紫含,可是那股熟悉感却是否定不了的。如果凝紫含真的是他前世的爱人,那这一世他却爱上了别人,这不是讽刺吗?
不,他还不知道那算不算爱,他只知道,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这已经够了。
前世的种种他都不想再去深究,他只求这一世能随着自己的心去选择。只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即使背叛曾经的自己又如何?
背脊疼得撕心裂肺,火辣辣的烈酒入腹,他也有些明白她为何喜欢喝酒了,她在放纵。嗯,酒是一个好东西,他也压抑太久了。
他是个孤儿,凝紫含也是,他们都不知道梦姨是从哪里将他们捡回来的。
他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性子冷冰冰,不爱说话,看着他们爱的死去活来,也不能理解他们所谓的七情六欲。可是梦姨却在他十五岁那年突然告诉他,他是要和凝紫含成亲的。
成就成吧,他无所谓,什么三世情缘他都是不在意的。只是那个总是看不清面貌的女子,已经困扰了他太久了。
他提出要闯荡江湖几年,梦姨也同意了,也没限制时间,只是临走时对他说:“尝到了苦涩就回来吧,和紫含的亲事也就不要再拖了……不过那个时候估计你也不愿回来了……”
她后边说了什么,凤栖没有听清楚。只是如今他确实尝到苦涩了,也就回来了。
只是他却不能坦然的娶凝紫含。
昨天他就那么直愣愣地说了,然后梦姨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简直要将人杀死。
“这是你第二次仵逆我了,该罚。”
然后执罚的人走上了宫殿,手中的棍棒一下子打在他的背脊骨上,他咬牙死撑,不能还手。整整三百棍,打的他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执罚的人换了三四个,连木棍都打断了两根。
他不开口求饶,便一直打下去。
最终,他撑不住倒在了大殿之上。那个漂亮的彷彿从画上走出来的人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瞧见了他倒了,便缓缓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背脊上,笑着说:“断了?那就下次再继续好了。”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疼得象是要死了一样,终于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便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断掉的骨头也莫名的好了七八分。瓴宫的刑罚摧残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一个人的意志。
可是他想要脱离这一切重新开始的意志,不会被摧残。
不会。
受伤的身体受不住这般烈的酒,凤栖趴在桌子上咳得撕心裂肺,鲜血从口中呕出,来不及擦去,又呕出一口鲜血。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死的,可是他还不能死。
房间里悄无声息的就多了几个人,凤栖吃力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勉强笑了一下,嘴角还血红一片,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他柔声说:“我的答案还是跟昨天一样,三百棍是吧?就不必出去了,在这里好了……”
他摇晃着站起来,身体有些发颤,一记闷棍打在他的背脊骨上,瞬时一片剧痛蔓延,他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棍子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身上,每一下皆是对准了脊骨,他不能用内力抗衡,只能用肉体生生承受。这是他的惩罚,瓴宫内没有人会同情他,只会笑他咎由自取,他高高在上太久了,站的越高便摔得越狠。
这一次梦姨没有在旁边,他就算是被打死了那几个执罚的人都不会停一下。这就是瓴宫的人,没有情绪,只有执行。
棍刑,算的上是比较残酷的一种刑罚了。它主要是打的人需要技巧,不需要注入多少内力,每一下都对准了位置打,能保证每一下都比前一下痛,打到三百棍为止。
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凤栖就咬住自己的手臂,五指扣住地上坚硬的青玉,漂亮的指甲断的惨不忍睹,鲜血淋淋。
再忍一下,再忍一下。
闷棍毫不留情,他“哇”地又吐出一口鲜血,红艷艷一片,刺目,然后便一直吐,连喘气都喘不上。白皙的皮肤布满了淤青,纤细的身体无力的承受着酷刑,衣服乱了,头发散了,大片大片的冷汗侵入伤口,疼得抽气。
快了,他告诉自己。心里一遍一遍地惦念着那个名字……
小天,小天……我只想为你坚持这唯一一次。
指甲几乎都要被剥下来了,他还是死死扣住青玉,划下一道道血痕,还是不及那身后的疼痛半分。
小天,你是否也能毫不犹豫地为我承受这般酷刑?若是,那么我栖梧凤,此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