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穿薄雾，便是一片青山绿水，小草绿莹莹铺了满地，晨露未稀，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欢快地鼓动着空气。早晨的一切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如果能忽略掉刚从马车里醒来的事实，想必就更愉悦了。
伸伸懒腰，揉揉肩，捶捶腿，恍然间发现马车还在前行，苏图南瞬时有些无奈了。他是铁打的吗？
掀开帘子，伸出个脑袋，望向那依旧淡然赶车的男子，免不了又是一阵郁闷，“寒非公子，你都不用休息的吗？”
“无碍，再往前边走半里路就会有客栈了，到了那里再休息也不迟。”习惯性地扬起儒雅的笑，在这晨露未稀的早晨仿若一阵春风过境。
苏图南终于被打败了。叹了口气，她钻出车厢，索性坐到了另一边，松了松骨头，复又慵懒地靠着，一双小腿不规矩的晃荡着。
马儿“嗒嗒”地缓缓前行，偶尔喘着粗气，似乎是对这连夜赶路在无声的抗议着。秋季的早晨总是亮的特别快，这时令，也正是野菊花开的最胜的时候。
浓浓的香气瀰漫，苏图南好奇地伸手摘下一朵，瞧着那黄灿灿的颜色，瞬时分外清爽，刚想闻一闻，转而忽然又想起同阳城的招牌菜，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话说，那苏曼儿也是个很可爱的人。
手指转动着菊花，她偏头瞧着寒非，忽然问到：“你是怎么被苏曼儿坑到手的？”
“坑？”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对苏曼儿言听计从？你是怎么被苏曼儿抓到小辫子的？怎么被坑到的？”
寒非愣了一下，细细想明白了她所说的“坑”，于是忍不住笑道：“要这样问的话，应该算是自投罗网。”
“嗯？那你说说怎么个投法？”苏图南瞬时来了兴趣，眼中闪着亮亮的光芒，灼人的眼。
寒非不经意间晃过她的眼睛，嘴角的笑忽然有些柔和了，“为了避难，不得已闯入同阳城。受同阳城的避护，自然会欠下人情……况且同阳城有规定，凡是避难之人必须留下为同阳城效力。我是不愿留下的，所以在苏曼儿面前自然理亏，便只能有求必应……”
“这样啊……”苏图南眨了眨眼睛，显然还没有满足，继续追问道：“你为什么避难？是犯了什么事，还是不小心结了什么仇家？”
“仇家……”寒非忍不住笑得抖动了肩膀，垂下头，头发散落下一片阴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的意思。他的声音，无奈中透着一股冷意，“做我的仇家，怕是没命做的长久……”
忽然想起了他昨天的所作所为，苏图南瞬时感觉到了一股寒气，情不自禁地拉了拉衣服，往边上移了一点，随后又抵不住自己的好奇，不怕死地继续问道：“那就是犯了什么事，对吧？”
寒非收起眼中的寒意，低低道：“也可以这么说。”
“杀人了？”
“不是……”
“抢劫了？”
“不是……”
“那是你勾引官员小妾了？”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应该算是……不负责任吧。”
斜眼，万分的鄙视，“那是有了孩子不愿娶人家姑娘了？因为人家势力比你大，所以你只好逃，又因为你理亏在先，所以不好昧着良心杀人灭口？”
寒非瞬时满脸黑线，无力开口，“宁姑娘……你想多了。”
苏图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沉思道：“都不是？我还怕我想象力不够丰富，漏了什么……”
无力扶额，“……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女人。”
“呃……不够明显吗？”她迷茫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一身男装穿的比男人还男人，确实……不太明显。
寒非默默地转头，淡定地说道：“你也别乱猜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还要复杂？”她往寒非那边靠了靠，用一双比清水还要透彻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眸中流光闪动，好似星辰。
寒非微微有些失神，有些狼狈的别开脸，却怎么也止不住心头的悸动。他忽然，变得有些感慨，有些多愁善感。
“不止复杂，而且残酷。那条路，就是用血和肉铺垫的……那份责任，不是想背就能背的起的，它比你所想的还要重千倍百倍……”他看向远方，神情有些惆怅了，那张刚毅的脸上浮起一股莫名的伤感。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湿润的空气也沉重了起来，林子里的鸟儿叫的依旧欢快，听起来却有些刺耳了。
苏图南似乎也被染上了一抹惆怅，她看向他的背影，有些迷茫，几次张嘴，也是欲言又止。他的背影近在咫尺，她却觉得远在天涯。
话一出口，便是不吐不快。“责任太大、太重，也太残酷无情，高处不胜寒，那样的孤独寂寥，又有谁人能懂？担起那份责任要抛去的东西太多太多，它会将你活生生地变了模样，用另一种身份、另一种姿态活下去……即使万众瞩目，却也备受煎熬……他们都不明白，我只想和一个懂我的人，踏遍遗迹，赋尽新词，携手天涯……谁人能明白？”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越来越沉，带着一丝不确定……
苏图南听了这番话，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她出神地盯着手里的野菊花，轻轻旋转，再旋转……然后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扬脸一笑，一扫阴郁，彷彿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美好。
“即使装的再好，也只是外表。”寒非转头淡淡的看着她，目光彷彿能直穿人心，“我看得到你心里的那片阴暗……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你自己。”
笑容瞬时僵硬，一点一点破碎，直至面色苍白。她垂着头，红唇有些颤抖，指尖的野菊花差点落到了地上……
“性格明明不羁，却非要拚命掩藏……不会累吗？”
苏图南瞬时变了脸色，抬头有些尖锐地道：“寒非，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我只是一个……前世被诅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