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园177号,财力斋内。
“来,我给您满上,嘿嘿。”自诩财力斋大掌柜的宋财,毕恭毕敬的为一名青年人倒茶,像往常招待那些所谓的大客户一样,“哥,我一看您就是个讲究人儿,上回我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哈。”
端坐着的马回将脖子上的防风纱取下,英俊秀气的脸庞再次显现出来,连宋财这样身高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都不禁为之一怔,面对一脸讪笑的宋财,马回并没有理会他,因为他要等的人是胡力。
“马哥,要我说呀,既然那什么破匣子已经丢了,您就别再折腾自个了,那个守陵人有什么好干的,整天提心吊胆的。”宋财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然后看了看依旧冷漠的马回,“哎,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留在我们财力斋,就凭你那画工,说真的除了我老宋,这G园找不出第二个来,到时候你、我还有老胡,咱们三个一定可以垄断G园的所有字画买卖。”
听到这,马回扭头看了一眼宋财,接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语气略带责备:“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看那几张图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宋财听了这话难免有些不高兴,不过这种情绪转瞬即逝,毕竟眼前这个家伙太过神秘,最重要的是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说一些没用的废话,但眼前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算了,反正一切都是命注定,有些事逃也逃不掉。”马回轻叹了一声,这句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宋财正准备追问他这句话的意思,这时候胡力正推开财力斋的玻璃门走了进来。
“我说老胡,你小子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你知道我跟马哥等你多久了吗?”胡力一进屋,宋财就开始埋怨起来。
“不是说好五天后见面,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临时遇到点变故,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吧。”马回起身拍了拍胡力,好像是在安慰胡力,又好像是在安慰他自己,“那照片上的古文破解的怎么样了?”
“我已经翻译的差不多了,只是具体的含义还需要反复解读之后才能准确的判断出来。”胡力如实的回答,只是省略了关于自己收到的那件单反相机的事。
一旁的宋财自然是知道胡力收到相机的事,但他没有多嘴,老老实实的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接着胡力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宋财撇了撇嘴心领神会的拿着暂停营业的牌子走了出去,将它挂在了财力斋的玻璃门把上,这时候胡力已经领着马回进了里屋。
“哟,宋大掌柜怎么又挂起牌子了,你们这财力斋打烊也忒早点了吧。”一名路过的财力斋门口的古董商打趣道。
“你懂什么,这叫韬光养晦,去去去,回去搂你婆娘睡觉去。”宋财一脸不屑,佯装朝着古董商屁股踢了一脚,然后向他递了一根烟。
“哎,我说,怎么接连几天都没见到你们胡掌柜,他人呢?”那名古董商挺着西瓜一样的大肚皮问。
“现在生意这么差,财力斋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把他给辞了。”宋财吸了一口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得了吧,你小子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你们财力斋有一位考古学家坐镇,多少人想巴结都来不及呢,你还舍得给人辞退了?”那古董商打量了一下宋财,又往屋内瞄了一眼,等着他接话。
“嘿,你也太瞧不起你宋爷我了吧,别看老胡之前是干考古的,是,我承认他在这方面有些能耐,但他也就精通一些古文罢了,我老宋可是全能,别忘了我还得过鉴定大会一等奖呢。”聊了一会,宋财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跟那人匆忙打了声招呼就回屋了,“行了,不跟你叨叨了,孙胖子改天请你宋爷我喝茶,回见。”
“一定,回见。”那人挥了挥手,漏出了满脸的笑容。
直到宋财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名叫孙胖子的家伙才恢复原先来时路上凶狠的目光,再次朝着财力斋里屋方向看了看,接着他便拐进一个巷口,辗转走进了另一家商铺内,那是他自己的店铺,开门的却是一名陌生人。
这鱼龙混杂之地,自有藏龙卧虎之人,而且不在少数。
胡力自然算得上其中一位,他的爷爷胡少华可是民国时期有名的淘沙官,他对各类古文的天赋异禀,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那是遗传自他爷爷,只可惜老爷子多年前摔了一跤,为保年幼的胡力活活被田埂上的淤泥闷死,这大概就是马回口中所说的命吧。
财力斋里屋,桌子被大小不一的纸张铺满了,还有各类藏文书籍,纸张和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满是一串相同的古文,那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文字——G国文,它是古代藏族地区最古老的文字,据说如今形成的藏文就是根据它演变而来的。
不过即使最顶尖的藏文专家,也翻译不出这种古老的G国文,但胡力却是个例外,在考古队工作的十来年里,他已经不知道从那些年代久远的墓志铭上,确认了多少个墓主人的身份。久而久之,无论多么古老晦涩的文字,只要时间充裕他都有信心破解,当然一些公认的像是蝌蚪文、夏禹书、岣嵝碑等八种原始文字,并不是胡力一人就能够破解出来的。
但就是这样一种具有神秘色彩的古文,在宋财这样的外行眼里这些都不能称之为字,顶多也就是些个‘符号’,因为它们看起来实在变扭至极,有的居然长的像个烟囱;可是经过反复推断,胡力倒是愈发感觉到这些‘符号’的背后,必定蕴藏着某种惊人的秘密。
这让他更加断定,当年父亲胡国强或许正是因为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才会被马回口中所说的那伙不速之客给掳走,因为只有父亲才懂得这串古文的意思,同时此时的胡力也对身边的马回多了一份信任;但是关于当年考古队在札达土林墓穴中发生的那场意外,胡力还是一无所知,突如其来的马回也不愿说,想必是有什么苦衷,或许只有将来见到父亲才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或许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此时,胡力与马回经过数百次的反复对比和辨认,终于破解出了那张照片上那串古文确切的含义了。
只见一张白纸上赫然写着十六个翻译出来的汉字——
东海之底,雪山之巅,蛟龙于海,鸾凤升天。
十六个被翻译出来的汉字,这个时候看起来竟像是一个个‘活物’跃然于纸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活过来,特别是当他们带着这层字面上的含义,看着那张褶皱的照片的时候,那种感觉尤为强烈,就连马回也不例外。
“哎,老胡,我怎么感觉这张照片现在看起来这么瘆得慌,你们感觉到了吗?”宋财躲在胡力身后,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脊梁骨发凉,像是一阵海风吹到了自己的后背,钻进了骨头里。
“东海之底,雪山之巅,蛟龙于海,鸾凤升天。”胡力口中反复呢喃着那十六个翻译出来的汉字,手里拿着马回给的那三张手绘图不断的对比着,试图从中找到两者之间的关系,完全没有听到宋财的话,不过他也隐约感觉到屋内有些阴冷。
“这几张图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藏宝图?这十六个字就是寻找宝藏的暗语?”宋财小声嘀咕着,“马哥,这句话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给我们哥俩讲讲呗。”
“你丫瞎起什么哄,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胡力说,“你别理他,这串古文的意思既然已经翻译出来了,你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早日找到我爹,也算是完成我娘临终前的遗愿。”
“他说的没错,这句话就是一句暗语,只不过它背后所蕴藏的东西可比宝藏要珍贵千万倍。”马回说话的语气更加老练,那双眼睛仿佛冒着光,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敬畏,“想要找到你父亲的下落,我们必须早点出发了。”
“去哪?!”
“东海。”
“东海之底?”
“没错。”
“找什么?”
胡力和宋财互相对视,一脸茫然。
“寻一块石碑。”马回将三张绘有蛟龙鸾凤的手绘图和那张褶皱的照片一同烧毁了,完全不顾胡力和宋财诧异的目光,依旧一脸的淡定,随后看了看两人,“不过,想要知道那石碑上到底刻了些什么,还需要你们两位的帮助才行。”
听了马回这句话,宋财脑袋高速运转起来:我们?难道这家伙要连我也带上?比宝藏还要珍贵的东西,我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平白无故的找到我跟老胡,一定不是件轻松的事,不收点定金什么的,绝对不能答应。
胡力正要询问马回出发的时间,却被宋财给拦住了。
“那什么,马哥,你也知道我和老胡是个生意人,我老宋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你别见怪。”宋财清了清嗓子,并用胳膊肘捅了捅胡力示意他让自己先把话说完,“承蒙您看得起我们哥俩,这件事我们一定帮到底,只是我们随您这一去,财力斋这头就没法经营了,还有听您的意思这趟是要做打捞的活儿,这其中的风险我老宋多少也清楚一些,所以......”
“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马回打断了宋财的话,“我答应你,只要找到那块石碑或者说找回玉匣,我一定会重重的酬谢两位。”
“那个马哥,容我跟我兄弟商量一下。”宋财满脸堆笑,“老胡,你过来。”
“干嘛,神经兮兮的。”
“你小子懂个屁,我这是为你好,咱都好几年没开张,现在这G园什么行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真打算靠着挣那几个鉴定费度日?疯了吧你。”此时宋财将声音压的更低,“我都盘算好了,先收他个十万八万的保证金,然后再出发,等咱们帮这家伙找到那什么墓碑。”
“是石碑。”胡力打断道。
“行,石碑,反正不管它什么碑,到时候全给它捣鼓出来,运气好咱哥俩下半辈子就可以天天阳光沙滩了,到那时候哥们给你弄个私人博物馆,馆长就是你家老爷子,你想想这是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你品,你细品。”宋财再次漏出他那标志性的大金牙,仿佛已经见到了他所臆想的那些宝藏似的。
显然这句话说到了胡力的心坎里了,自己当初与宋财合伙开这家古董店的初衷,除了攒钱寻找自己的父亲胡国强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开一间名闻天下的古董店,搜罗各类奇珍异宝;可是想要完成这一梦想当然要有大量金钱的支撑,可是这些年来,他连组队前往X区的钱都不够,更别说后者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大客户’,宋财这么做也是出于好心,当然谁又不想发财呢?
但是眼前的状况又不同平常,想要找到失踪多年的父亲只能依靠这个神秘的守陵人,如果再按宋财的想法死皮白脸的收取定金什么的,很有可能会失去寻找父亲的这一条最有力的线索,一番思索后胡力还是决定无条件的帮助马回,就像人们最常说的那句话:帮人就是帮自己,最重要的是他相信马回。
不过他首先要说服他的这位好兄弟。
“老宋,咱俩是兄弟吗?”
“你是不是糊涂了,这还用说嘛,当然啦,我们是天底下最硬的哥们,硬过一切。你别看我平时总在外人面前拿你开涮,但......”
“那你就别管人要什么定金,就当帮我这一回。再说了,人家不是说了事成后会有重谢,而且我觉得他不是一般人。”胡力打断宋财的话,眼神异常坚定。
“行是行,可咱们连去X区的钱都凑不够,还怎么去东海,再说了你瞧那家伙怎么也不像个有钱的主儿,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就出发吧,你在考古队的时候也干过水下作业,那玩意儿有多费钱你也不是不知道,光是一套潜水服就得四五千块了,一支深海探灯便宜的也得一万多,一趟下来起码得一百来万,怎么玩?”宋财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胡力一时也犯了难。
这个时候马回走了过来,想必是猜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只要你们同意,钱的事我会想办法。记住,关于这张照片里的秘密,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多一个人我们就多一份危险,尤其是对于你父亲而言,现在我们已经是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之所以作这个比喻只是希望这句话能够引起你们对这件事的重视,时刻保持警惕,没有别的意思。”
“放心吧,马哥,我和老宋一定会去的,你能够花七年时间找到我,又如此守信肯为我父亲带来如此重要的信息,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相信你所说的一切,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全力配合你。”胡力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语气相当诚恳。
“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见到你父亲。”马回点了点头,那双眼睛更加坚定,随后看了看宋财并对他笑了笑,“对了,忘了回答你,凡是看过这几张图的人都势必会跟这件事牵连到一起,无论你怎么躲也躲不掉,直到这件事彻底结束为止,这也是我为什么再三强调不让你看那三张图的原因,不过现在显然没那个必要了。”
宋财当时听到这番解释还不以为然,直到后来他才彻底明白马回当初的忠告全然是为了他好,临行前马回交代胡力这几天不要远行,三天后他就会回来与他们汇合。
前脚刚送走马回,胡力就接到了来自疯人院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院长袁为名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怒不可遏的叫骂声,胡力听出了那是郭墨的声音。
因为疯人院出事了,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