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财力斋里屋。
胡力看着整理成堆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天降文,又看了看刚从面馆带回来的那本分形,额头上的纹路一直没有变过,弯弯曲曲的像是一道道逾越不过去的鸿沟。
胡力开始埋怨自己过于自信,当他想要尝试利用分形剖析这二十一个天降文时,才发现他的这种思路虽然是正确可行的,但是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他又想要在很短的时间内翻译出其中的奥秘,这就造成了两难的境地。
因为这些古老的字符,需要一个一个的拆分,然后放大,再对比其他相似的汉字形体,最后找出其中的规律,才有可能拼凑成像小北身上的那种由字符勾勒成形的图案或新的某种字符。
胡力也尝试过直接将它们翻译成汉语的字义,但是难度太大,它们不像单纯的G国文那么简单,所有的部首偏旁都有已出土的帛书或者是可以作为参考的丝织品,抑或是石碑做参考;而这些罕见的天降文目前在全国范围内,包括一些曾经掠夺我国各种文物珍宝国外博物馆,无一例外,找不到一件类似的物件。
胡力只能试图通过小北身上的纹身,撷取到的灵感来尝试破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离开面馆的时候,何芸将那本分形转交给了胡力。
并向他坦白,书是她去国家图书馆借的,借阅信息上的保密字样,也是她托人加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胡力的注意,其次则是向胡力证明一下何家的实力。
好让胡力有理由相信他们何家有能力帮助他找到父亲,并同时作为一项交换条件,使得胡力能够答应参加这一次行动。
当胡力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将要借哪几本书的时候,何芸笑而不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钱是个好玩意儿。
胡力马上意会了,前几天他跟宋财提及过借书的事,书单一定是宋财透露给何芸的,好在折腾了一大圈,书还是借到了,胡力这才打消了找宋财算账的念头。
此番在面馆的这波小插曲,让胡力有了两个很大的收获。
胡力的第一个收获是,他对何芸兄妹二人多了一份新的认识,这让他在后期双方的合作中,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大家将来撕破脸皮,胡力也能清楚的知道对方的弱点,不至于落到一败涂地的地步。
自从认识马回,又经历了在海底拓石碑、从珊瑚群逃亡的种种惊心动魄的惊奇的事件后,胡力变得更加严谨了,加上胸口的这块黑如铁器一般的印记,现在的胡力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比从前要好太多,就像何芸说的那样,这无疑又给这次行动增加了一份成功的概率。
面馆的三人谈话结束后。
让胡力钦佩的是,何芸和何尚两个人差不多都在三十出头。
1991年那会儿,如果说他们真的去了X区,并且成功救下了马回,那么当时顶多也就十四五岁,何尚比何芸大三岁,顶多就十七八岁,两个人小小的年纪居然能够独当一面,带着一群手下穿越神秘莫测的河湖相土林,寻找更神秘的陵墓,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胡力七八年前在考古队工作的时候,也听过不少天才少年的传奇经历,但也没有何芸兄妹俩这么强悍的,两个加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小孩,居然拥有如此的胆量与魄力。
真是应了那一句虎父无犬子的老话。
但是胡力总觉得这句话用在何芸兄妹俩的身上,应该改成虎爷无犬孙才是,因为他们打小就是跟着爷爷走南闯北,一身的本事与胆量自然也是他们的爷爷传授的才是。
对于何芸这个女人的手段,胡力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光凭她当年那么小的年纪在队伍里就有各种威慑人心的办法,就注定她将来会走上一条不寻常的路。
胡力很清楚,就算自己不答应参与他们组织的这一次行动,何芸也有法子让他臣服,毕竟女人的手段要比男人高明的多,她们就像一根看不见的钢丝,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因为这根钢丝而摔倒,有的还摔的粉身碎骨。
临行前他只好答应了何芸,最关键的一点是现在拓本里的秘密破解不出来,也只好等着出发的时候,在路上慢慢研究了。
胡力的第二个收获,也是最大的收获,便是关于父亲的。
淡黄的灯光打在早就泛黄的页面上,让它变的更黄了。
胡力拿出父亲遗留下来的那张私人日记,目光停留在最后那一段戛然而止的文字上,结合白日里何芸的讲述,不禁联想起了当时的现场画面。
胡力猜想,这张不完整的日记,可能是因为当年那群不速之客,也就是以周凌为首的那伙开双轴军用卡车的人,毫无征兆的闯进了陵墓,才迫使父亲停止了笔记,倘若父亲继续记录当年考察队的一些细枝末节,他相信自己能够凭着日记上后续发生的内容,查出一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最后找到策划这场争夺玉匣的幕后黑手。
遗憾的是,日记在1991年3月23号那天就没了下文。
想象毕竟是想象,它和真相永远不会在一条线上相交。
不过,胡力坚信父亲那天一定是在蛟龙玉匣中,发现了或是推断出了什么极为重要的秘密,以至于他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记录身边的人和事,这可能也是周凌等人挟持父亲的原因之一。
这样一想,胡力也稍感心安,起码父亲对那些人还有用,如马回之前说的一样,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况且在海底王学军一直强调,父亲他们已经出发了,遗憾的是他始终没有告诉胡力具体的地理位置,否则胡力也不会继续在这逗留,早就出发了。
父亲究竟被他们带去哪了?
这是胡力目前最大的疑惑,也是最难以解决的,此外还有一点让他怎么都想不通。
这件事就是91年,917考察队失踪事件发生不久,王学军、李超和王春三个人被救援队在陵墓的后室中发现,之后不久由于神志不清便被送进了疯人院。
原本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在胡力反复思索后却发现了异常。
因为何芸对胡力说,当年他们救下马回的时候,记得很清楚,马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们上车了,快追。
根据马回的说法,当时王学军他们三个人和父亲都是被同时带走的,结合何芸的回忆,那辆卡车上的人慌张的向安全地带逃窜,按理说是不可能再返回的,那么王学军、李超和王春也就不会还出现在那座陵墓周边,应该早就随着卡车离开了札达县才是。
可是后来考古所派出的救援小组,却又在河湖相土林附近发现了他们三个人,这在外人眼里当然算不上是一件怪事,反而是一次的成功救援行动。
可在胡力看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除非他们会瞬间移动,否则不可能在卡车行驶那么远的路程后,又折回原地。
落荒而逃的周凌等人,总不至于把再他们给送回陵墓附近吧。
这简直如同痴人说梦一般的荒唐。
一切假设都排除了,胡力已经想不到任何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明白想要彻底弄清楚当年917考察队离奇失踪事件的原委,最好的办法就会找当事人问个清楚。
王学军现在已经命丧海底,李超也生死未卜,现在只有找当年三名考古学家中,唯一的幸存者王春谈一谈了。
看看是否能够从他口中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顺便把王学军临终前说的话转告给他。
城里的太阳果然要比海边升的要慢,当阳光透过窗户映在胡力的身上,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
醒后,胡力赶忙穿衣,都没来得及洗漱就推门而出,因为昨晚他已经与人打好了招呼,说是今天上午去探访王春。
他担心去晚了不方便,这年头绝大多数有份体面工作的人,都自觉比他人高人一等,胡力可不想因为迟到而吃个闭门羹。
这一次出门,他没有把行程告诉宋财,免得到时候这家伙又大嘴巴,告诉何芸或者其他人。
所以胡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财力斋,若不是胡力临走的时候喊了一句,我中午不回来吃了,宋财还以为财力斋进贼了,手就差棒球棍半米的距离。
宋财丢了一句大爷的,便继续埋头欣赏电脑网银页面上那一百多万的余额,自从前几天何芸把卡交给宋财,他每天早上都得看一遍,生怕里边的钱跑了。
阳光大街,北边有一家叫沐光的心理咨询室。
取名沐光,有沐浴阳光,治愈失意的隐喻在里头。
这里有的时候也会兼带收容一些从外界送过来的问题少年,包括一些托关系进来的成年人,相当于一家集心理咨询康复和小型收容所性质的这么一个场所吧。
胡力要找的人就在这,自从疯人院血案发生后,王春就被上面有关部门给送到了这,进行长期的系统化心理康复训练,胡力来的时候打听了一下,王春在这治疗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康复的神速,不但各项心理数据正常,而且空闲之余还帮助考古队带一些实习的学生,为他们讲解一些田野考古相关的理论与实践。
在外人看来,像王春这种案例简直是心理学界的奇迹,这家沐光心理咨询室也堂而皇之更加的出名了。
但只有胡力知道,王春根本就是装疯,他要做到这些教习工作自然不难,这对于胡力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好消息。
假设王春依旧装疯,他可就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怀着一份满满的期待,胡力敲开了沐光咨询师的接待窗口。
打开小窗口的是一名年轻女性,一看就是刚招进来没几天的那种新人,连最基础的接待礼仪都不会,但又是那种觉得自己进了事业单位的那种人群。
“说。”
“您好,我跟你们李主任说过了,约了今天上午见面。”
“九点半了,主任不在,明天再来吧。”
“等一下,我来这找一个叫王春的人,您告诉我他在哪里就可以了,我昨天跟你们李主任沟通过了,他答应我可以直接来这找他。”
“王春?”那女的眉毛一扬,随即语气稍缓了一些,“王教授,上个礼拜我刚入职的时候,就走了。”
“走了?”胡力一惊,“按照正常流程,他不是要在这呆十个月才能离开吗?”
“是这样的,王教授他是被人给接走的。”女接待员说完又摇了摇头,仿佛对自己刚才的措辞不满意,“不对,应该说是被请走的。”
“请走的?”
“对,好像是上面的人,一个个西装笔挺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大人物,您认识王教授是嘛?”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胡力没有回答女接待员的话。
“不清楚。”女接待员透过小窗口,见到胡力一脸的失落,她挪了一下高脚凳,左右看了一下四周没人,把脸贴近窗口,“我猜,你应该是王教授的亲戚吧,你也别难过,王教授在我们这治疗后,已经完全康复了,我刚来的时候,听人说王教授好像是被一些人请去做什么向导。”
“向导?”
“总之就是请过去做什么指导和顾问一类的,李主任还一人给我们发了一百块的大红包呢,让我们谁都不准说出去。”
听了女接待的话,胡力沉思了一会儿,随后递给了女接待员五百块钱。
“我给你五百,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有王春,不,王叔的最新消息,一定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不会亏待你的。”胡力一边说一边拿笔在访客单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看了看女接待员凑过来的脸,“你放心,只要你帮到我,我会想办法帮你介绍一份关于考古方面的工作,我看你对考古应该蛮感兴趣的。”
“您放心,我一定会留意的。”女接待员满脸堆笑,将那五百块和胡力写的那张电话条一并塞进口袋里。
胡力临走时,又给了那接待员几百块,然后离开了沐光心理咨询室,待胡力走后,那名女接待员掏出电话条又看了一遍,望着胡力离开的方向,把那张纸条叠好,放进了另外一个裤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