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陈景澈再来找我的时候，我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他了。
我们对坐着，直到茶凉了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已然无话可说了。
我等了许久，不见陈景澈开口。
也便站起身来，「既然无事，我便去找皇帝爹爹了。」
他一把拽过我的手，捏得生疼。
「为什么？因为小七吗？」
我笑了。
「总之不会是因为你了。」
他就像一只困兽，手上力道更重，叫我额头不禁冒了冷汗。
「兰樱！你不能这样对我！」
「陈景澈!放手！」
「我不！凭什么放手！凭什么你说放手就放手！孤是太子！是未来的九五至尊！云兰樱，你凭什么，叫孤放手！」
小七听到动静，挣脱阿素的手，冲了进来，发狠地在陈景澈手上撕咬。
鲜血从他齿间溢出来，小七重重挨了一巴掌，摔在地上。
我紧紧抱着地上的小七，咆哮着要陈景澈滚。
「兰樱，以前，一点点伤，你也会心疼我的。」
我不回话，眼睛却悄然红了。
「兰樱，你是要扶他做太子吗？你是，不要我了吗？」
我咬紧牙关，眼泪撑到陈景澈走后才掉下来。
小七一遍遍擦着我的眼泪，叫我别哭。
那天后，我的生活仿佛又回到正轨。
我在勤政殿和朝阳宫来回穿梭着。
直到苏清洛再次闯进来。
「云兰樱，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澈哥哥已经好久未同我说话了！」
其实，不只是没说话吧？
陈景澈疑虑我要让小七取代他的太子之位，开始在朝廷大肆地拉帮结派。
近几个月，他已经抬了不下三个大臣之女。
显然，这让苏清洛感受到了威胁。
我倒了一盏茶给她，又倒了一盏给自己。
「苏清洛，你不是早就知道，陈景澈是个凉薄之人了吗？」
她惨笑一声，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是啊，我早就知道，连与他相处十二载的人他都能轻而易举地丢掉，又何况我呢？
云兰樱，是我对不起你。不过，宫里从来没有对错，只有成败。」
是了，即使是再温和的兔子，在宫里也会长出利爪和獠牙。
8.
我没想到，我明明从未让小七接触政论。
他却天生有着非凡的灵敏度。
那天我带着小七在御花园赏景，不想撞上了皇帝爹爹。
皇帝爹爹看到小七。
指着他问我：「朝阳，这是朕的小七吗？」
我安抚地摸小七的头。
「是。」
「小七，喊父皇。」
皇帝爹爹端详小七半天，见小七也不怯场，突然就笑了。
他说：「朝阳，小七是个有野心的孩子。」
听到这话，我愣住了，而小七敏感地抓紧我的手。
皇帝爹爹又说：「朝阳，把小七借我半刻钟可好？」
不知道皇帝爹爹同小七说了什么，小七回来后神情不安。
而皇帝爹爹身边的管事公公高兴地和我说：「七皇子是天生的帝王之才。皇上有旨，要七皇子每月初一十五辰时到勤政殿进行教考。」
我从未教过小七任何与政论相关的东西。
我看着小七，心里难过。
他会是第二个陈景澈吗？
我渐渐疏远他。
可他执拗地跟在我后面。
执拗地把我曾给他布置的课业放在我的门口。
「系统，他会是第二个陈景澈吗？」
「宿主，我不知道。」
也是，即使是系统，也不能看透人心。
可接下来的事，似乎超出了我的预料。
阿素突然闯进来，说小七不见了。
可我和阿素都知道，小七从不会乱跑。
我带着宫女太监和侍卫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才在冷宫的深井里找到他。
侍卫把他抱上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随时就要断了呼吸。
我怒不可解。
「查！不论是谁！本宫都要他付出代价！」
小七被我抱回宫，照顾三月有余，才缓过来。
但他从此落下了寒疾。
当小七落水的证据全指向陈景澈后，我久违地踏进了东宫。
东宫的精致丝毫未变，只是多了好些女子。
东宫的花总是开了又败，东宫的女子也是。
我见到的她们，眼里几乎全没了在宫外的朝气，她们在红色的宫墙内一点点失去颜色。
我突然不怪苏清洛了，她同这宫里其他女子，甚至同我，都是一样的。
若一定要说是谁的错，大概只有陈景澈。
我不欲为难她们，只一个人径直去了陈景澈的书房。
他在雕一只木钗。
木槿花的。
我盯看了许久，也不说话。
等他发现我时，只笑得孩子气。
「兰樱，你的生辰还有一月就到了。」
我一瞬间恍惚，好像眼前的人还是从前的少年郎。
指甲掐进肉里。
「为什么要小七的命？」
他缱绻地看着我，眼睛却多了太多晦暗不明的东西。
「兰樱，这只木槿钗子，你不喜欢吗？」
「为什么要小七的命？」
我坚定地重复道，却不敢多看那未成型的钗子一眼。
「兰樱，小七是我的替代品，不是吗？」
他站起来。
从前的少年郎不知何时，已那么高大，他站起来，我也只能仰头瞧他。
「兰樱，杀了小七，回到我的身边，好吗？」
「啪！」
我狠狠甩了陈景澈一巴掌，他偏过脸，直直盯着我。
我转身离开。
只听到背后冷冷的一句话，「兰樱，我会杀了小七，夺回你。」
说了要替小七报仇，就一定要报的。
陈景澈在宫里的暗桩，被我亲手一个个拔掉；而把小七丢进井里的人，我摘下了他的头送到了东宫。
9.
苏清洛有孕了。
她耀武扬威地来我的朝阳宫里，当面说她来是要顺走我私库里的珍宝。
我看着她的肚子，笑她也不怕带坏肚子里的孩子。
我们就这么和解了。
我教她如何照顾肚子里的孩子，而她教我如何更爱自己。
她爱惜这个孩子，以为陈景澈也爱惜这个孩子。
却不想，我再听到消息时，胎儿已经化作血流在宫道上，而我的阿素，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从来不知道，陈景澈已经狠到可以算计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阿素去接苏清洛前，才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
「公主，您怎么能待她那么好！要我说，若是谁抢了我阿素的丈夫，我定打得她满地找牙！还接她呢！我呸！」
阿素一惊一乍的样子，逗得我哈哈大笑。
我拉着她的手摇晃着撒娇。
「好阿素，你就依了我，不说我了行不行？」
她轻哼了一声。
拉着小七的手，说今日是十五，正好送小七去皇帝爹爹那里。
我应了一声，仔仔细细交代完小七，就放两人出去了。
待太监匆忙引我到宫道上，小七被侍卫强押在地上跪着。
而我的阿素，活生生被打死，口鼻都是血。
我脚一软，瘫在地上，爬到阿素面前。
抱着她的尸体不松手。
「兰樱，这只是开始。」
猛地抬头，只看见陈景澈的脸在阴影里忽暗忽明。
我的阿素死了，死在我亲手带大的少年郎手里。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自己，害死那么多人。
系统在脑海里大声叫我。
「宿主！醒过来！」
什么？
我还不够清醒吗？
我和小七带阿素离开了。
回到朝阳宫的时候，小七刷地跪在我面前，哭着说阿素姐姐是为了救他而死。
当时阿素和小七与提前来的苏清洛遇上。
苏清洛得知阿素要先送小七，挥挥手说她不用送。
可小七的腿突然被石块击中，当场就摔了下去，要砸到苏清洛身上。
阿素抓住小七，自己却撞了苏清洛。
孩子突然就流了下来，而陈景澈也恰好带着侍卫来撞到这一幕。
阿素害死了小皇子，陈景澈下令当场打死她。
小七欲上前护住阿素，陈景澈却要侍卫押着他，亲眼看着阿素被活活打死。
「小七，不是你的错。」
阿素的灵堂开了七日，日日我都跪在她的棺前。
小七怎么也劝不动我，就挨着我一起跪了七天。
七天后，阿素的棺材被我派人运了出去，葬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好位置。
我沉默寡言，宫女们见了我总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只有小七，总是呆在我身边，给我讲书里有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