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年代久远,不是最近建起的新楼,很多建筑装饰规格与现在大相径庭。
随处可见的小广告,下水道维修,上门开锁的印章,琳琅满目,刻满了一整面墙。
破旧的楼道安装着崭新的门禁装置,简直是老牛拉魔法南瓜车,完全带不动。
洛雁南掏出门禁卡,走进楼梯间,拐弯走到负一层地下室。
随着地下木门“吱呀”打开,扑面而来的闷热夹杂着陈年老木受潮的味道,不算宽敞的小屋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木桌,洗漱用的水池应有尽有,整洁的床铺被整理的一丝不苟。
手臂一抬将书包甩飞在桌面,瘫在椅子,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无奈和疲惫,轻声说:“我还不如在这睡一辈子,最起码能躲个清净。”
手机发来了几条消息。
【屠贺:今天的作业我已经发群里了,你记得查收一下,省的在最后几天被骂的狗血淋头。】
【!:谢谢关心。】
洛雁南伸手打开床头风扇,微乎其微的风力让他心中倍感满足。
【屠贺:不用不用,应该的。】
【屠贺:快考试了,你做做心里建设,题目方面就别看了,显得你很拉胯。】
【屠贺:虽然知道你上学期学习很好,但我很担心你还记得多少。】
【!:谢谢关心。】
【屠贺:你输入法坏了?就会说这一句?哦对记得早起,明早整理考场,下午就放假了。】
洛雁南深觉风小是因为离的远,拿起手机一头栽到床上,感受着稍微加强了一丝丝的风扇。
【!:再说吧,睡了。】
【屠贺:卧槽?这才几点!记得早些来,别迟到!】
……
洛雁南将手机扔到一边,盯着床头转动的风扇,放松大脑。
想想两个月后又要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上课就觉得闹心。
洛雁南焦躁翻身,盯着桌子摆着的一张照片久久不能回神。
照片被精致的相框圈起,照片内是两张稚嫩的小俩,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抱在一起,背景大雪纷飞,笑容天真烂漫。
他闭上眼睛:“你要是当年没有离开,我现在的日子估计会好过很多……”
暖色光夜灯彻夜长明。
·
翌日一早。
清晨的阳光从小窗照射进来,落在地上形成点点光斑。
中考前夕,夏天也不再像之前的温柔含蓄,逐渐展露头角,将整片大地笼罩在炎热当中。
洛雁南如约按时来到了班里,却只有伶仃几人。
眼熟的班长和几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同学还有忙碌的屠贺。
“人呢?”洛雁南问他。
屠贺忙里偷闲抬头看他一眼,急促道:“明天中考,班主任说什么东西都不在这的把桌子反转就能走了,昨天没有收拾完的就那么几个,包括我。”
讲台上一人喊道:“我们可不是啊,别冤枉好人,我们是来给班主任打下手的。”
洛雁南缓步走到自己位置旁边,将桌洞朝前,凳子面朝下倒扣在桌面:“就这点活,你叫我来干什么?你帮我放上我还能缺了你的一顿饭?”双手插兜扬长而去。
屠贺硕大的书包即将要挤炸,见他要走,还没来得及说话,洛雁南就被班长叫住:“老洛,既然来了,留一下。”
“什么?”洛雁南顿住脚步,扭头看他。
自从出了事之后,这个班里除了班主任就没人再跟他说过一句话,这会叫他竟然是让他干活?
班长将座位表胶水和照片递给他:“帮忙贴一下桌贴,我们实在忙不过来了,拜托你了,你看行吗?”
他看了一眼那一沓报表,心说你递过来了,我还能抢过来扬你脸上?
算了,都要走了,最后做点事吧。
洛雁南犹豫的伸出手,将报表接过来,只听身后人说:“从左边第一排往后贴,右侧桌子就贴在桌子左上角……”
“我知道。”洛雁南着手将已经开封的胶水涂在黑白照片背后,动作轻柔,将照片摁在桌角。
班长身旁另一个人开口:“哎!你什么态度……”
“行了,都是同学,他知道就行,省了口舌。”班长拦下他,拖着两个跟班狗腿走了出去。
洛雁南骨节分明的手将一张张黑白照片摁在桌角,到了自己位置一侧,看着手里的照片一怔。
班级:55
考生名称:祁鹤闻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手里的桌贴虽然是黑白照片,但也能看出这人骨相极好,偏分刘海过眉,遮住他半边神情,桃花眼型透着股凌厉,眉宇间尚存的稚嫩却有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楞劲,嘴唇薄而嘴角上扬,嚣张至极。
洛雁南眉间疑云密布抬眸思索,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啧……越看越不顺眼。
屠贺收拾书包的动作被洛雁南呆滞的动作影响到,忙碌的双手突然停下来,小心翼翼抬眼瞥着洛雁南。
一眼,没动。
两眼,没动。
秉持着做人做事再一再二不再三的原则,屠贺放下手里的“工作”一脑袋凑过去,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看这么入迷。
只见洛雁南手里那张黑白照片,忍不住惊呼:“哟呵,这照片怎么印的跟遗照似的?”一把将洛雁南手中抢过照片,“这是……”还未等他看清,就被洛雁南夺了回去,仗着个高摁住屠贺的脑袋,冷声说:“抢坏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屠贺从他手中挣脱,双手揉着被压扁的发型,满嘴埋怨:“不就一张照片吗,我至于吗?话说,你为什么盯着这照片看?相中人家了?”
洛雁南涂上胶水摁在自己桌角,头也不回紧接着贴着下一个:“我没那恶趣味。”
吃饱了的书包被屠贺死拖硬拽拉到班门外,靠着墙倚着,班长带着两人带着拖把回来,将整间教室前前后后拖的一干二净。
等五个人忙完,满身大汗,学校除了留下打扫卫生的,走的一干二净,一针一线都没留下。
班长抱着一大摞课本催促着两人:“走吧,等会关校门了。”
屠贺胡乱答应一通,走出捎上沉重的书包,等着洛雁南锁门,转身从前门走出,一身轻松,仗着有先见之明将课本都带回家,教室压根没有他的东西,两手空空,一身轻松。
“洛大少爷,你明天就要考试了,回去再看看初中的题,心里多少有点数。”屠贺毫不客气的将手里的课本分给他小半,洛雁南顺手接过来,走向大门。
屠贺的车并不在校内。
车棚在一中教学楼夹角的一处死胡同,是学校当中最远的停车位,当初抓阄不巧被八班分了去,屠贺坐骑恰巧又是一辆小电驴,校门根本不让进,干脆停到了校外的胡同。
刚走到一楼,屠贺一嗓子把洛雁南脚步摁在原地,他回头看他:“你干嘛?”
“有点肚子疼,麻烦您把课本先带过去行吗?”屠贺将课本抱在怀里,大腿收紧,膝盖紧贴,一脸窘迫:“快快快,书包就不必了,先去推车。”屠贺等不及了,将课本扔给洛雁南脚底抹油往身后的厕所狂奔。
洛雁南:“……”
·
小电驴被屠贺藏的严严实实,斑驳狭窄的巷口,“丁字型”的形状设计,带来了诸多不便,两侧墙壁贴满了逢考必过和某某补习班的广告。
原先这本不是个死胡同,经常有社会人员在这打架斗殴,校领导协商后决定将这个胡同垒起一道墙,墙外就是泰城主干道,新鲜的水泥颜色跟两边的灰暗格格不入。
地上被各色各样的墙面涂鸦填的满满当当,洛雁南刚走进去便察觉到了右侧蹲在黑暗之中的几个人影。
为首的黄毛从黑暗中站出,伸出手指着洛雁南鼻子骂道:“就是你跟我们学校打小报告的?”
他认得他们。
一旁四中的混混们一个个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为首的那个叫柳杰的,到处张扬恶臭名声,不是今天把这个打回家了就是明天把那个人车轮带子扎了。
柳杰原本就是个出了名的难缠,一旦被他盯上,不治你个半死不罢休的主,在学校尊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直到自己打破了平衡——所有事都源于一件事,洛雁南将他告发了。
在学校专搞针对和校园欺凌,这次竟然把矛头对准了初四的表弟,小孩上门求助,怎么束手旁观?却又被他蓄意报复,正愁没空找他,他自己倒是来了。
洛雁南冷声道:“是我。”摊手将怀里的课本都扔进自行车车筐,转身将面前的人看了个仔细。
柳杰不只是自己来了,还带了人手,加上他自己足足五个人。
洛雁南不屑轻哼一声:“呵,还真是不害臊。”搓了搓手,捏了捏手指关节,“一起上吧,正愁找不到人,你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摸出手机给屠贺发了消息。
【!:在校外等我。】
柳杰:“好大的口气!”
“大哥,怎么办……”一旁小弟问着。
“卧槽,你问我,TMD到是给老子上啊!”柳杰气急败坏,目眦尽裂指着洛雁南,“两个人从边上绕过去包围他!”
四个小弟在他一声令下,一窝蜂冲向洛雁南——
·
屠贺揉着肚子,双腿虚脱失力,扶着厕所墙壁走了出来:“早知道,我就不毛血旺加雪糕吃了,我这小肠胃哪受得了啊……”
顺手从裤兜掏出手机,锁屏赫然显示洛雁南发来的消息。
?
“校外等他?”屠贺盯着手机一愣,随即浑身一个哆嗦,“卧槽,这是遇到事儿了!”扯起沉甸甸的书包不等肩带落在肩上便马不停蹄往胡同赶。
巷内阵阵闷哼,随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时不时冒出的几句祖宗十八代。
屠贺姗姗来迟至极,刚到门口就听到胡同口里传出几声“噗通”倒地的声音,眼皮一跳,被汗打湿的后背贴在斑驳不齐的水泥墙壁,怀里抱着鼓囊的书包,心一横,紧闭双眼,扯着嗓子喊着:“老洛我来了!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我兄弟!”
怀里的书包被他甩出。
洛雁南直起腰往后一看,硕大的书包冲着他飞了过来:“卧槽……你……”被打飞在地。
屠贺双手冲着空气一顿招呼,除了耳边呼啸的劲风什么都没有打到,只有一片寂静:“唉?怎么没有动静了?”
正准备睁开眼睛,突感脚下有人抱住他的脚:“啊啊啊啊啊啊!卧槽!”一脚下去,力量褪去——
洛雁南把书包从身上拨开:“睁眼吧。”
屠贺缓缓睁开眼睛,一脸的尴尬无需掩饰,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只见地上那七扭八扭的躺着四个人,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来回打滚,嘴里发出哀嚎,其中被打的最惨的柳杰已经躺平,毫无抵抗力。
洛雁南站在柳杰身侧,倚在墙面,一双长腿交叠而立,身材清瘦修长,红白色的校服两侧对了两个脚印,脸上几处青紫,嘴角挂着学籍,残暴至极,一双杀红眼的眼神盯着他。
洛雁南抬手蹭掉嘴角的血迹,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即蹲在他身旁,骨节分明的指节中夹着胸前的玛瑙吊坠,伸手捏着黄毛的脸,低声问:“你之前招惹我的旧账还没算完,哪来的胆子找事?”
“我……你……”柳杰躺在地上,手指抽搐。
屠贺战战兢兢从打手中间穿过走到洛雁南身边,低头一看,惊呼:“哟呵,这不是柳杰吗?大热天的怎么躺地上了?”用脚尖戳了戳他的肚子。
洛雁南冷冷说:“明天考试,初中不上课。”
“啊~柳杰啊柳杰,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家老洛可是蝉联市里跆拳道冠军的人,你们怎么敢的?”屠贺扭过头,压低声音凑在洛雁南耳边:“小老弟,一挑五啊,你太变态了吧?”
“比你拿书包重伤队友好不了哪去。”洛雁南伸手把柳杰扯了起来,甩在墙边,冷厉说,“记得下次多带点人。”
洛雁南漫不经心把玩着短棍,只见他扬起手臂从空中划过,手里的金属小物件瞬间延长至一米左右。
屠贺盯着洛雁南手里的金属长棍,瞪大眼睛惊叹:“卧槽,这货攒人找事还带甩棍?孙贼,你不讲武德啊!”
柳杰眼睛都不想睁开,被屠贺蹲下硬生生晃醒:“嘿,这个时间睡觉不怕做白日梦嘛?”握着一本课本卷起敲在柳杰头顶,柳杰猛然回神,抬头对上洛雁南的眼睛,平静像没有涟漪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可以洞悉内心,让人不寒而栗。
柳杰哆哆嗦嗦的缩在墙角,为自己先前的鲁莽付出了代价,连连道歉:“哥!你就饶了我嘛,小弟年轻懂事,冒犯大哥实属意外之举,不是我的本意啊……”
他轻笑,往前走了一步,柳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他脚步一顿,抬头看向蔚蓝深远的天空,思绪万千,初夏的热浪卷起耳边湿润的发烧,遛弯儿兜进紧贴后背的短袖,吹起鼓包,带走了几分焦躁和怒火。
过去的事情再过于深究就是矫情了。
还没等说话,只听身后窸窸窣窣似乎有人翻了进来。
一个爽朗略显稚嫩的男声响起:“哟~杰哥还没解决呢?我还以为你跟哪家小姐姐甜蜜呢,没想到,你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