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很。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赵眠的声线就像是这秋日的阳光,脆弱,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其中一道是那样冰冷,像尖利的刀刃;另一道是那样柔弱,几乎缥缈起来,被相对而来的那道目光遍体鳞伤。
“真是不知羞耻,郭将军之前就不怎么搭理她,现在还有脸来求皇上赐婚。”
“这下丢脸丢大了吧,整个京城,还有哪家的公子敢娶这样一个不知羞的女人。”
“郭将军真是无情,赵小姐痴情多年,竟然狠得下心拒绝。”
“别说赵小姐莽撞,我看是郭将军铁石心肠,就算是不喜欢,哪怕收回家做个妾也好,干嘛明面上闹得这么不愉快。”
故事里的主角两人,无一幸免,全都成为流言的中心。
指指点点,万众瞩目,千夫所指。
赵眠凄厉地笑了笑,似乎是认清了眼前的局面,她于高台之上对郭钰说出第三句撕心裂肺的话:“郭钰,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今天你拒绝了我,愿你今生永失所爱!”
那个向来骄傲的人,被击溃了,脊背佝偻,噙着泪,狼狈地退场。
苏见微赶紧追了过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跑到野草枯黄,枯枝败叶遍地,天光暗淡下来,赵眠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寂静无人的旷野里,赵眠失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见微静静地站在一边,陪着这个逃离了众人之后,终于放肆恸哭的女孩。
仿佛要把此生所有的眼泪全都流尽,赵眠把平日不轻易落下的泪,全都在此时发泄出来。
有泪不轻弹,只是因为未到伤心处啊。
随着黑夜轻柔地笼上大地,怜惜地抚摸着女孩的发丝,赵眠终于从大哭转变为小声的抽噎,渐渐地平静下来。
苏见微此时上前去,之间刚刚哭过的女孩发丝散乱,眼睛肿成了核桃,糊在脸上的鼻涕眼泪全都抹在袖子上,乱作一团。
“阿眠……对不起,我不应该出这馊主意,是我没有想到……”
苏见微感觉十分抱歉,如果不是她给赵眠出了这主意,赵眠不会在今天,冒着被所有人嘲笑的风险,向郭钰表明心迹。
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伤心。
“见微,不是你的错,”赵眠鼻音浓重,抽抽搭搭地说,“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一定会逼问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不是你的错。”
“阿眠,那你现在……”
“我们认识了几乎一辈子,他的顾虑我都知道,无非就是怕自己死了我跟着他一起死,不想让我把自己的命押在他的身上,所以要把我给撇开。”
虽然赵眠刚刚经历了极大的情绪波动,现在也还有些激动,但已经头脑清晰,逻辑分明。
“宁愿把我拱手让给他人,让别人来给我所谓的幸福,他都不愿意自己来。自以为是,以为这样对我就是最好的。”
“我从前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持,就能够消除他的顾虑。总有一天,我能够让他知道,我不怕死,不怕为战场上的他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不怕他哪天忽然离开留我一人,只怕……他一直将我拒之千里之外,不曾接受过我。”
“而现在,我坚持不下去了,他的心太冷了,太硬了,我怎么捂都捂不暖。我甚至可以相信,他会给我挑一个最好的夫婿,送我上花轿,来我的婚宴喝酒祝福,我还能奢望什么呢?”
今夜连星星都没有,赵眠的脸隐在阴暗里,昏昏沉沉,叫人看不清楚。
只有她的话,如流浪在野草之上的暗语者,揪心,飘忽,居无定所,闻者伤心。
“既然他希望我能够快快乐乐,安安全全地生活在他设计的幸福里,那就如他所愿。”
“天下男人千千万,离了他我就不行了吗,我就不信这个邪!”
爱时坚定,离开的选择也十分坚定。
敢爱敢恨的赵眠,哭过这一场后,那个从出生起就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男人,就要慢慢地从生命中剥离出去。
苏见微欣赏这样的人,不拖泥带水,纵情恣意,潇洒爽朗。
谁说这个时代的女子就只能依附于人,只会将自己的一门心思全都扑在男人施舍的怜爱上,赵眠就是一个当断则断,当舍则舍的独立的人。
“阿眠,你说的不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赵眠吸了吸鼻子,红红的眼睛我见犹怜,但脸上的坚毅也是清晰可见的。
“阿眠,”苏见微抱住赵眠,安抚似的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我们阿眠会找到一个珍惜你,爱你,也懂你的人的。”
“嗯。”赵眠靠在苏见微的颈窝里,蹭着她的脸颊,点点头,“见微,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回去。”
苏见微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将地上的赵眠一把拉起来。
来路已经不辨,天色已经暗沉,但她们并不会害怕。
“见微,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能够被王爷一心一意地爱着。”那个骄傲的姑娘,羡慕着另一个姑娘。
“我们……”苏见微缓缓说,“也是经历了很多,没有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可能不相信,一开始,我以为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所以啊,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变化的,今天的一切在以后看来,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日升月落,总有黎明。”
苏见微笑笑,想起当初的光景。
一眨眼,已经截然不同了。
“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的还值得期待,我不会自怨自艾的。见微,你放心。”
“阿眠,其实我也很羡慕你的,有爱你的父母兄长,还有阿满那样的好姐妹,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爱着你。”
“见微,”赵眠挽住她的手,知道她是韩尚书送来的美人,没有什么依靠,可能父母都早已不在,心生怜惜,“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
苏见微笑着弹了弹她的脑门,说:“傻姑娘,你的意思我知道,但这不一样,怎么是可以分享的呢,再说我也有自己的朋友,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好好好,不要白不要。”
两个姑娘说着话,往营地赶,那边也在派人往这边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