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伴随着激越的鼓点,高台上的声音传得很远,“清点个人所获猎物——”
之前那些跟随着收拾猎物的人在划定的方块内活动开来,核实并记录他们各自负责的人的猎物所得。
结果毫无悬念,在苏见微的要求下,那头熊算是苏见微和赵眠共同的猎物,之前的那些也大多是合作所得,这下倒是不好分谁技高一筹,将谁撇下了都不好,于是干脆宣布两人同时夺魁。
“是她。”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的小皇帝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吓了旁边的小太监一跳。
“皇上,您说什么?”那太监连忙问。
“没有什么。”
小皇帝搪塞过去,并不想让这个新来的小太监知道那自己为数不多的,在读书治国当一个皇帝之外,可以称之为“回忆”的东西。
高台之上,苏见微和赵眠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奖品。
小盒子里是一颗夜明珠,对于现在的苏见微来说这奖品的等级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
台下的人翘首以盼,目光中不知道有多少层含义,羡慕有之,赞赏有之,嫉妒有之,怨恨当然也有。
这些根本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们需要一个这样吸引所有人注意的机会。
她转过头,轻声询问赵眠:“阿眠,你准备好了吗?”
“嗯。”赵眠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饶是她也有些紧张了。
“皇上,”赵眠转身,对着那比她矮上一截的身影恭恭敬敬地说,“臣女斗胆,还有一事想请皇上成全。”
“何事?”稚嫩的嗓音故作老成,小皇帝的视线从苏见微身上转到她身边的这个人身上。
“臣女……”赵眠似乎是犹疑了一瞬间,继而下定决心,“臣女请求皇上赐婚,嫁与郭钰郭将军!”
不仅仅是小皇帝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高台之下的人们也议论开,就像是炸开了锅。
所有的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到赵眠的身上。
她继续说:“臣女与郭将军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臣女此生已经认定了非郭公子不嫁,不作他人想。虽前路坎坷,对郭公子,臣女定当生死相随。”
赵眠的话铿锵有力,在议论中清晰地敲在众人的耳朵边上。
“荒唐!”一向冷静自持的赵瀚将军,这个时候脸上却显现出怒气,转身而去。
而故事中心的另一位主角,承受着炽热的目光,站得笔直,眼睛盯着高台之上的那个人,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正是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天边落下的一大片不知道是不是日头的苟延残喘,竟然显得原本应该暖意洋洋的橙光有些许的荒凉。
他应该料到的,她本就是敢爱敢恨的女子,自己一味的拒绝,怎么不会逼疯了她,让她做出今天这样大胆的举动?
她的名声,本就为自己所累。现在若是自己再拒绝了她,她该如何自处?
而自己,在内心深处,又怎么舍得拒绝她?
高台之上,她向皇上求旨,说要嫁给他。
郭钰的心里泛起酸涩,是自己逼得她只能如此了吗?自己值得她这样做吗?自己能给她什么样的承诺呢?
不答应,自己会后悔一辈子。答应了,若是日后自己有什么意外,可能会祸害她一辈子。
不管怎么样,答应或者不答应,对于她,始终是找不到一个好好安置的办法。
那高台之上的身影没有面向着他,只能看到她坚挺的脊梁,固执,执拗,如一把利剑刺在他的眼里,怎么都不能够拔除。
这些日子,他的心里何尝不渴望能够光明正大地看上她一眼?天知道,他要克制自己的视线不偏向他,控制自己的言语不透露出对她的关心,费了自己多大的力气?
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明明白白地凝视着她了。然而此时的她却只留给他一个轮廓。
小皇帝向太后投去求助的目光,要是简简单单的赐婚,他自然是乐于促成的。但同时作为一个皇帝,他也知道,臣子之间的婚,不是随便便可以赐下的。其中所牵涉的利益,需要斟酌和思索。
太后的眼神总是锐利的,许是多年的掌权让她不得不连最细微的地方都变得坚硬。
但苏见微总觉得,她看向赵眠的眼睛里,有一点超出冰冷的利益考量之外的温暖。
莽莽撞撞的赵眠,有没有让她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呢?
“你们的事,哀家虽然久居深宫之中,也算是略有耳闻。本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哀家说了不算数,得问郭将军的意见。他若是同意,皇上立马下旨为你二人赐婚。他若是不愿意——”太后忽然搜寻过台下熙攘的人群,精准地找到郭钰,眼睛定在他的身上,“京城里的公子随赵小姐挑,就算是皇亲国戚哀家也会为你做主,为你送上祝福。”
她在警告郭钰,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么他日赵眠嫁做他人妇,他们再无可能。
郭钰出列,低头避开赵眠投射过来的视线,作揖回答:“回太后的话,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如今郭某功业未立,岂能成家。”
赵眠听到他的话,脚下已经开始有些发软,就要站不住了,苏见微连忙一把扶住她。
接着,在寂静无声的秋日里,郭钰浑然不知嘴里的话有多伤人,继续说:“恕郭某不能从命,若是他日赵姑娘觅得良婿,郭某必定送上一份大礼,喝上一杯。”
郭钰扯了扯苦涩的嘴角,他这样的人,可以冲锋陷阵,马革裹尸,或许会死在沙场,但是没有勇气给一个女人以一生的承诺。
生命这件事,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又怎么能再把别人的企盼也放上来?
他的父亲,叔伯,兄弟,哪一个实现了对妻子的承诺?
他们这样的人,可以做到无愧于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信仰,但是做不到无愧于别人的,特别是她的期待。
所以,明知道他们的命运可能会悲惨,会令她痛苦万分,就不要将她牵扯进来了。
刚刚太后也说,赵眠在京城公子里面随便挑,她肯定可以嫁给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拥有最幸福的生活。
“郭钰,你说的是认真的?”赵眠不敢相信,颤抖着向郭钰求证。
“是。”郭钰抬起了头,似乎是不再惧怕和赵眠对视,穿过层层的人头,众多异样的眼神,坚定而又冷漠地看着她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