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你们少搞那些吓唬人的把戏。
分局食堂。
万国明疲惫地端着餐盘,机械地在窗口前移动着。打饭的大妈问了她好几次吃猪肉还是牛肉,她却似乎都没有听见。
“万姐破了大案子了,连审几天了?”有同事打趣她。跟在万国明身后的小王,同样顶着黑眼圈,不耐烦地将同事轰走了。
今天的审讯比以往都更加重要。万国明有预感,张曲水要开口了。
这个张曲水,自从被带进分局,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问什么也不回答,每次提审都是用沉默做对抗。
“你别觉得不说话就能逃过法律的制裁。我们已经从凶器上提取到了你的皮屑DNA,还有韩江、潘浩宇等人证。就算零口供,也能定你的罪。”
万国明言辞严厉。但她心里也知道,现在办案最大的难点不是蔡济阳案或黄伟杰案,这两个案子证据链清晰、人证物证确凿。现在的难点,是赵保白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张曲水明明就是知道内幕的,但赵保白案没有直接指向他的证据。如果张曲水不开口,万国明很难找到赵保白死亡的第一现场。
小王先前提出了一个很有突破的办案思路。既然龙华美墅工地只是抛尸现场,那这么大一具尸体,总要用交通工具运送吧?分局根据韩江和剑齿虎提供的手机定位,在北站外的停车场找到了张曲水的面包车。然而,鉴定科用最快的时间在车厢内取样,却只找到了张曲水的DNA和潘浩宇那晚遇袭后还没来得及擦去的血迹。
“这个张曲水,办事情很利索。车厢近期被漂白剂全车清洗过。要是想找赵保白案发时的痕迹,恐怕很难。”小王发愁地看着鉴定报告,又将张曲水的家庭情况和万国明做了汇报。
张曲水不是广dong人,他是黑he人,这是中国最北边的城市。他中专学过木匠和车床技术。十七岁跟着亲戚南下打工。他先是跟着亲戚去做办公家具的生意,后来因为亲戚拖欠他工钱,还和亲戚打过一次架,险些把对方耳膜打穿。由于有血缘关系,最后亲戚跟他和解了,并没有给他留下案底。但中山市家具行业规模并不大,他闹出了这种事,其他老板也不敢用他。后来他又去了佛shan,开了个早餐铺,因为经营许可没办下来,开了两个月就关店了,把母亲看病的钱都赔进去了。二十三岁那年,母亲病逝,他回家奔丧时,老家有个媒人给他介绍了个二婚的女人。女人倒是年轻,但带着一个闺女。张曲水又重操旧业,干起木匠工作,和那个二婚女人同居了一年多。可是,黑河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发展,他工资不高,最终决定和女人分手,回到了广dong打工。而后,他先四处打零工,学了一些水电手艺,能操作电子机床,还考了个电焊证。三十岁那年,父亲为了省钱,骑三轮车从村里走夜路去城里卖菜,被一辆司机疲劳驾驶的大车给撞死了。大车的保险赔了七十多万。张曲水再度北归奔丧,却不想家里的哥嫂和弟弟弟妹都要来争抢父亲的保险赔偿金。兄弟姊妹反目成仇,竟然闹上了法庭。接下来的三年里,因为打官司的缘故,张曲水多次从广东往返黑龙江,在中国的天南地北劳燕分飞。最终分得15万赔偿款。拿着这笔钱,张曲水买了辆面包车,到了深圳发展。一开始他会做一些家电维修、搬家、水电的工作。但这种收入并不稳定。后来,经人介绍,他进入富康工厂,因为会些手艺,很快他被提拔为C3厂区的厂务。富康工厂工人的流动性很大,内部介绍岗位一般都会有介绍费和提成。C3是缤果手机组装厂,待遇几乎是富康最好的厂区。张曲水很快和一些外面的劳务派遣公司搞好了关系,通过介绍人进C3,获取一些佣金。就这样,劳累了小半辈子的他,也算是有了一份能被人求、有社保、工资还算体面的工作,买得起200块钱以上的衣服了。但,这种生活的代价,就是他的父母双亡、兄弟反目,他一把年纪了还是个老光棍。
万国明心里清楚,像张曲水这样的“孤家寡人”,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和他“来硬的”恐怕是不行了。在接连几天的审讯毫无结果后,万国明想到了一个“馊主意”。这些天疲惫的不仅仅是她和小王。他们就像熬鹰一样熬着张曲水。就算再是什么不怕开水烫的“死猪”,张曲水的心态也不可能完全不动摇。万国明向张曲水同监房的另一个犯罪嫌疑人打听过,张曲水这些天睡眠质量很差,半梦半醒,经常夜里惊叫着坐起来,吓得大家也都睡不好。
昨天夜里,万国明给赵保青打了一个电话。她让赵保青穿上了和妹妹死亡当天一模一样的同款睡裙,又把张曲水监房里的其他嫌疑人调到了别处。她让赵保青站在监房前,等到张曲水从噩梦中惊醒的一瞬间,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监房外的“赵保白”。
今天,他们再次提审张曲水。这一次,他不再沉默了。
“你们少搞那些吓唬人的把戏。”张曲水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恶狠狠地说,“赵保白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