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我今年三十了，想成家了。
夜场工作的男女们，常常把“结婚”叫作“上岸”。这大抵和古代给青楼女子赎身有相似之处。只是夜场不似青楼，把性交易摆在台面上明码标价。张楚、阿玲这样的男女，虽然和Shake House没有签过“卖身契”，但浸淫这种浮华似锦的场所时间久了，也过不回去贫苦的日子。你说，让张楚回东北老家，找份月薪三千的工作，他能愿意干吗？他在Shake House辉煌的那几年，运气好的时候，一晚上就能赚三千。虽然这些年在老家县城给父母买了房、供弟弟妹妹读完了书，但你让他“荣归故里”，他是决计看不上小地方的生活的。
可是，对于他们这种人，想留在深圳，除了陪喝酒，也不会别的了。深圳的工资确实高，一个月万八千都算挣得少的。可这样的工作岗位，对学历、工作经验的要求并不低。因此，能找个深圳人嫁了——不，哪怕是别的二三线城市的人，都比回自家十八线小县城苟活要强。因此，嫁人，是最好的选择。
“咱们村的那个媒婆，王似娣，你记得吧？王姨现在在深圳呢，帮儿子儿媳看水贝市场的铺面。她听说我也在深圳打工——她不知道我干什么的啊，你别说漏嘴——她给我介绍了个对象，也是咱梅溪村的人。”阿玲对小青说，“你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就转走的那个阿豪吗？”
小青对阿豪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好像比阿玲小两岁，家里承包了梅溪村到国道的那一小段公路工程，做完了就发大财了。他爸妈当年就在潮州市区买了房子，第二年就把陈豪接到潮州了。后来，听说他父母做了十多年工程，赚了不少钱，阿豪是去新加坡读的大学，毕业后在深圳工作。他原本计划是回潮州继承家业的，但近年来工程回款慢，父母有了关公司养老的心思。
“现在潮州发展也不错。”阿玲半是炫耀半是自我安慰地说，“我们打算回潮州开个甜品店，再开个潮汕火锅店。阿豪也不想上班了。”
小青感到很惊讶，她以为自己和阿玲关系走得这么近，可阿玲和阿豪相亲的事情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阿玲都要回老家了，才告诉她。这是防着她吗？阿豪确实是梅溪村最好的结婚对象了，如果不是阿玲长了张漂亮的脸、在夜场锻炼出了伶牙俐齿和讨男人欢心的本事，她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阿豪的。
想到这里，惊讶转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妒忌。她甚至忘记了当初是阿玲救了妹妹一命，让她在深圳有了立足之本。此刻，对于小青来说，她只觉得命运不公，怎么就连阿玲这种下三滥的女人，都比她过得上好日子。
“咱们这个行业，迟早要上岸的。”阿玲得意洋洋地告诉小青，“我知道你对楚哥有意思。但你也要考虑楚哥对你有没有兴趣吧。”
小青也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被张楚挑拣的人了？明明她才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下海”的，这几年，她本本分分做服务员，老老实实拿着她微薄的工资。即使这样，张楚还看不上自己吗？小青不信。她能感觉到，张楚处处照顾她，一定是对她也有意思的。
那个时候的赵保青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对一个女人“有意思”，他会这么多年都不下手吗？
晚上八点，张楚的生日宴准时开始。客人们陆陆续续到场，Shake House最大的豪包挤满了人，居然显得狭小了。小青专门去文具店买了一个十五块钱的精致礼品袋，放着她亲手织的围巾。她将礼品袋悄悄藏在背后，等张楚吹完蜡烛，她想第一个送上去。
“楚哥，许愿！快许愿！”
在众人的起哄中，张楚闭上眼，吹灭了三层黑天鹅造型的奶油蛋糕上，插着洒满了金粉的蜡烛。
“楚哥，许的什么愿望啊！”
“分享一下嘛，小张！”
张楚倒是月不避讳，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今年三十了，想成家了。”
听到这句话，小青的脸蛋火烧一样红。她急急忙忙把礼品袋递给了张楚。
“楚、楚哥，这是我亲手织的围巾。”
张楚笑容温柔，当众掏出了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看看我们小青妹妹，是不是手艺特别棒？”他骄傲地将小青推到客人们面前。
“我们是没有这个福分哦。小青什么时候学学跳舞？老做服务员，没前途的。”
客人们调笑着，房间里的气温也随着热情的气氛逐渐升高。张楚随手将围巾又摘了下来，吩咐小青去把空调调高点。
等小青拿了遥控器再回到包厢时，张楚的面前已经堆了满满一桌子的礼品袋。这些袋子和小青从文具店买的不一样。上面的双C、老花和棋盘格都是真的。张楚非常给面子地一袋一袋拆着。高级的丝绸衬衫、闪耀的钻石耳钉、散发着皮革香气的腰带、甚至还有最新款的缤果手机……小青一直想买一台缤果手机。每次她看到店里那些gogo们用她们纤长的美甲捧着穿了五颜六色手机壳的缤果手机，滴滴答答地在屏幕上敲击的时候，她就对她们羡慕无比。
而今天，这样的手机，被当成什么小礼品一样，就这么随手送给了张楚。
小青在羡慕的同时，又无比自卑，她看到自己的围巾被放在了角落里。好似并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中一样。
宴会结束后，经理坐在电脑后面盯着酒水单笑得合不拢嘴。张楚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阿玲推过来一个轮椅，和小青把张楚扶到了轮椅上。轮椅是每个夜场必备的，专门用来推那些醉到走都走不动的人。小青已经这样推过张楚无数次，特别是她考下驾照后，就成了醉后张楚的司机。她负责开着张楚的车，把他送回他租住的公寓。几年来，都是如此。
只是今晚，小青把张楚推回家后，没有着急走。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张楚家的卫生间，对着镜子涂了一个不太适合她的口红。她换下了服务生的制服，穿上了一条她一直没舍得穿的淡粉色连衣裙。她将瘫在沙发上的张楚摇醒。
“楚哥，我想跟你说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