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再说了,你现在有的选吗?
王食欲2025-08-31 19:583,270

  这是赵保青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也是她二三十年的人生里唯一一次恋爱。多年后回想起这个男人,她心中依旧五味杂陈。她很难憎恶他,因为是这个男人让她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个还算有些城府的女人。

  那天,他像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急诊室,他向小青勾了勾手指,接过了她手里的缴费单,然后转身去了付费窗口。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缴费单已经变成了住院单和取药单。他点了点下巴,颇有些“装逼”的模样,道:“叫我楚哥。张楚,你听摇滚乐吗?和那个歌手同名。”

  小青木讷地摇了摇头。楚哥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在阿湘好奇的目光下,带着小青给妹妹取了药,把躺在病床上的小白送到了住院部。

  “阿玲让我来的。我跟她是……同事。”张楚一边帮着护工把小白从推车上抬到了病床上,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份对折起来的合同,“不是免费帮你们。我听说你在深圳没有工作。把合同签了,等你妹妹好差不多了,来我们这里上班。”

  “你们……”小青不想签合同,“你们是什么单位啊?”

  张楚挑眉,那表情仿佛在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有什么资格挑?”

  一旁的明明姐抢过了张楚手里的合同,翻开仔仔细细替小青看过了。

  “青啊,就是服务员的工作,合同没问题。”对于明明姐来讲,小青能有这份天降的工作,她比谁都高兴。毕竟她还等着下个月收租呢。

  “我如果要害你,没必要现在才让你签。刚才缴费前就该把合同拿出来了。”张楚理直气壮,他才是受损失的人。

  “阿玲呢?”小青问。

  “她还在上夜班。”

  “我想问问她,再决定。行吗?”

  张楚耸了耸肩:“明天我们来病房找你。”

  张楚前脚刚走,明明姐后脚就跟了过去。

  “张先生啊!”明明姐点开手机微信的付款界面,“方才急救车的钱是我垫的。你出手这么阔绰,就好人做到底,把我这笔钱也给销了吧!”

  张楚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扫视着明明姐。她赶紧解释:“我是阿青的房东。她和她妹妹在我这里拖欠房租我从来不催的。就是这救护车的钱太多了嘛!小本生意人,怎么经得起折腾,你看我……”

  张楚挥挥手,打断了明明姐的絮叨。他掏出手机扫了明明姐的收款码,把钱给垫上了。

  “啊哟!张老板大气!在你这里上班,阿青吃不了亏的。我一会回去就劝她!”

  这一夜,小青过得并不安稳。送走了过来帮忙的阿湘和明明姐,她独自在多人病房里守着妹妹,听着邻床陪床的家属呼噜声滔天。她失眠了。她攥着妹妹没有受伤的手,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初做的决定。她真的应该把妹妹从老家带出来吗?是不是对于智力低下的妹妹来说,留在老家找个男人嫁了,让那个男人照顾她、保护她,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呢?

  抛弃妹妹,拯救妹妹。

  小青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两个选择之间左右摇摆。妹妹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藏满了童年记忆的抽屉。她总是想拉开看看,可拉开后,她的童年又是如此荆棘丛生,刺得她不得不再次把抽屉推回去。她就这样反反复复拉抽屉,内心在负责与自由之间不停地摇摆、煎熬。

  第二天午饭后,阿玲和张楚才姗姗来迟。今天张楚没有像昨晚那样“浓妆艳抹”。他穿了件敞胸露怀的白衬衫,休闲短裤下面是一双亚麻材质的凉鞋。没了昨晚打得一丝不苟的发蜡,他的头发显得很是凌乱,但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了。

  他有多大?小青不禁开始猜测。二十五?二十六?

  年纪这么小,却能拿的出这么多一笔钱,而且,阿玲看起来很听他的话,好像他是她的领导一样。

  “这是张楚,我们酒吧的领班。”阿玲向小青介绍,“昨天是他预支了你的工资,帮你交的钱。接下来几个月,每个月会从工资里扣一部分。”

  阿玲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白。小白早上的时候醒来过一次,疼得大哭大叫,大夫过来给她打了止疼,这会儿又睡下了。

  “我们那边上夜班,也不耽误你照顾妹妹。”张楚告诉小青,随后,他再次掏出了那份被对折了好几次的合同,递给了小青。他看起来志在必得,这次连签字笔都带过来了。

  阿玲一屁股坐到了小青旁边,把笔塞进了她手里:“阿青,姐妹能害你吗?再说了,你现在有的选吗?你这个年纪,就算找到用工的地方,也是打黑工。老板不给你结工资,你都没处说理去。但楚哥不一样,你看,你合同都没签,一万多块钱给你垫出去了。这就是诚意。在深圳这个吃人的大城市,能找到像楚哥这么有诚意的人,那可就不多喽!你听我一句劝,来公司上班。酒吧虽然鱼龙混杂,但你就是个服务员,端个果盘前台收个款,又不是让你做什么违法的事。”

  阿玲说了这么一堆话,只有一句小青听进去了:她现在,没得选了。

  Shake House酒吧是一家KTV和夜店聚合体的娱乐场所。入职手续非常简单。合同签了、身份证复印了,楚哥就给她发了套员工制服。制服的裙摆有点短,上衣也紧紧巴巴的,但恰好勾勒出小青曼妙的身材。楚哥看了她一眼,目光停留的时间有点长。他随即尴尬地假装咳嗽了一声,又招呼阿玲:“这件太小了,给她换大两个尺码的。”

  “不小啊,这不正合适么。”阿玲一边嘟囔着,一边还是听从楚哥的安排,拿了件宽松的制服递给了小青。

  Shake House的员工宿舍就在距离酒吧不远的一个旧居民小区里。。楚哥带着小青把行李从明明姐那里取了过来,结掉了她欠下的床位费。酒吧的员工宿舍比明明姐的全女青旅环境要糟糕了不知几倍。一套筒子楼内,五六间房都租给了他们。楼道里坐着下了夜班正在吸烟的后厨大叔,行李和垃圾塞满了楼道。楚哥敲了敲一扇半开的房门,里面传来女孩子们嬉笑和打游戏的声音。

  “我进来了!”楚哥提着小青的行李进了女生宿舍。宿舍的地上乱七八糟,好几天前的外卖袋、化妆品、拆掉的空快递箱……简直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你说你们一个个的,上班光鲜亮丽,回来就不能收拾下宿舍。”楚哥从厨房抽了个大垃圾袋过来,一边给女孩子们收拾着,一边指了指一张空床位。“你先睡那儿。下个月你妹出院了,再安排她的床位。”

  “她不在你们这里上班。”小青赶紧强调。她还不知道小白也可以跟着她住过来。

  “没说让她上班。”楚哥很快把客厅里的垃圾收拾进了袋子里,“看你俩可怜。给她也安排了张床。”

  发现自己误会了楚哥,小青的表情立刻慌了。见她又想道歉、又想道谢的模样,楚哥摆了摆手,道:“一张床而已。去把垃圾丢楼下。”

  小青接过了楚哥手里满满当当的垃圾袋。等她从垃圾站回来的时候,她看到楚哥正靠在一间房的门框上,一个女孩依偎在他怀里,半推半就地撒着娇。

  “哎哟楚哥,豪卡的单你从来不发给我,每次都是普卡,我跳断腿了一晚上才两三百块。你豪卡也叫叫我嘛。”

  小青在Shake House上班一周之后才知道,豪卡指的是豪华卡座,就是那些正面舞台的位置,或者二楼的包厢。而普卡就是离舞台远一些,价格低的卡座。而这些女孩中,一部分是服务员,剩下的大多是“gogo”。“gogo”特指夜店里跳舞的女孩子们,分为“A go”和“B go”。A go是专业舞蹈出身,负责在舞台上跳舞,每个月工资固定,但对才艺要求比较高。B go则是那些在卡座间来回窜来窜去的女孩。她们会调动卡座气氛,陪客人玩游戏,引导客人点酒喝点舞。这种工作虽然不算“有偿陪侍”,但确实是在法律界定的灰色地带,这些姑娘劝酒的时候,难免要被男客人摸两把、揩揩油。但她们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毕竟,每瓶酒和每支舞都能拿到不菲的提成。如果是客户缘比较好的B go,一晚上能赚几千块的都有。

  一晚上几千块。这是小青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楚哥嫌弃地推开了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孩,回答:“豪卡之所以叫豪卡,因为人家也要卡颜。你这长相进去了有人点你跳舞吗?”

  女孩恼羞成怒,瞪了一眼小青:“长成她这样就行吗?”

  “人家是服务员,跟你们不一样。”楚哥已经疲于解释,他掰开那些缠着他的女孩子们的手,往门口“逃”去。

  “装什么清高。”女孩对着小青撇撇嘴,“砰”地甩上了门。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没怎么见过楚哥。不过,“没见过”这个用词不太精确。张楚每天晚上都会在Shake House上班。但她和他之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看起来比所有gogo都忙,总是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用两根手指拎着一瓶杰克丹尼黑方,穿梭在不同豪华卡座之间。

  摇晃的酒杯、炫目灯光。深圳的纸醉金迷,和流行歌里一模一样。Shake House就像刀子一样刻在了小青的虹膜上。有的时候下了夜班,走在昏暗的小区巷口,她的眼前似乎还有舞台上方那个如钻石般闪烁的巨大球灯。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小青去打扫最后一个包房。她推开门,看见张楚衣衫不整地躺在沙发上,似乎已经没了意识,但是,一个女人竟然趴在他的身上。

  

继续阅读:32:无所谓了,也不是什么好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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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冬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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