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平稳行驶在回旭城的路上。
池玉坐着,少年躺着。
望着奄奄一息的少年,池玉叹道:“小朋友,你真狂妄,我还从未见过有谁做阶下囚还能提条件的,你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能让秦大小姐开一回眼,是我的荣幸。”
“你真油腻!”
“油腻何意?”
“就是油嘴滑舌让人觉得恶心。”
“?”
少年满眼问号。
他油嘴滑舌?他恶心?
秦大小姐别的本事没有,膈应人的本领倒是一流啊!
看到少年吃瘪,一旁的齐振笑出了声。
不再搭理少年,池玉转头问齐振:“齐大哥,你身上有吃的吗?随便什么都行。”
“有有有!”
齐振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索一阵,最后掏出一个硬的能把人砸死的饼子,他把饼子递给池玉,后者刚要接过,忽然有只手伸了过来,将饼子劫了去。
到嘴的饼子飞了,池玉有些气恼。
一抬头,秦宴清那张冷清的脸映入眼帘。
池玉疑惑:“哥,你也饿了?”
“吃这个。”
把饼子扔还给齐振,秦宴清把从马鞍上解下来的袋子递给池玉。袋子入手沉甸甸的,一打开,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把人勾的食指大动。
池玉眼睛一亮,也没跟秦宴清客气,撕下一小块就塞进嘴里。
她吃相斯文,进食速度却很快。
不消片刻,小半袋肉干就进了她的肚子。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秦宴清把水囊递给她:“喝口水,别噎着了。”
“谢谢哥。”
水把五脏庙的最后一丝缝隙也填满后,池玉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她把水囊还给秦宴清,扫过一眼空荡荡的袋子,疑惑道:“我记得在咱们大梁杀牛是犯法的,哥,你这牛肉干是从哪儿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给你吃的是牛肉干?”
秦宴清还没答话,少年插嘴问道。
池玉白了他一眼,对答如流:“那豕肉和羊肉也不是这味儿啊!咋滴啊,还能是人肉不成?你这小孩真是没见过世面,就算你没吃过牛肉,那你总见过牛跑吧?来旭城经商的商贩中多有异域商人,他们贩卖的货物中就有从他们家乡带过来的牛肉干……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
少年不吭声了。
怼完他,池玉继续跟秦宴清交流:“哥,我看你这牛肉干跟那些异域商人卖的好像有些不一样,味道也好,你在哪里买的?”
“塞外。”
“……”
池玉秒懂。
从塞外来的牛肉干,自然不是花钱买的。
‘战利品’无疑!
“你要是喜欢吃,改日我让人多制些存放起来,你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好的,谢谢哥!”
对于吃这方面,池玉那是一点也不客气。
一声声的‘哥’也越喊越顺口。
不过嘛,人一吃饱就容易犯困。
前一秒还在跟秦宴清说话的池玉后一秒就躺倒在板车上,把时刻关注她的秦宴清吓得够呛!一番检查后发现她只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池玉身旁,少年满面无语。
啧。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不过瞬许,望着池玉宁静睡颜的他忽而计上心头。
他看向秦宴清,勾唇道:“做个交易如何?”
-
池玉醒来时,天色已晚。
布局雅致的房间里亮着烛火,橘黄的烛光将守在床前照看她的贵妇人的影子投映在绣有百蝶穿花的曲屏上,轮廓模糊,却显尽温柔。
“宁儿醒啦?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氏正小声的跟贴身侍女说话,转头就瞧见池玉睁开了眼睛,忙不迭凑过来,柔声问道。
摇头拒绝了楚氏的好意,池玉坐起身来,打量着屋内陌生的环境,疑惑道:“我这是在哪儿?”
“傻丫头,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
楚氏一开口,池玉的视线就移到了她身上。
她上下打量楚氏。
片刻后惊喜喊道:“大娘!”
秦家有两房兄弟,大房秦巍,二房秦淮。
秦淮是原身秦玉的亲爹。
秦巍则是秦宴清的亲爹。
而眼前妇人楚氏,则是秦巍发妻,秦宴清亲娘。
秦大伯年轻时押宝押中了先帝,跟着先帝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先帝即位后就封了秦大伯为定远侯,一大家子跟着鸡犬升天。而秦玉的爹却是个混吃等死的性子,虽然他也跟着进入军营历练,但他又怕苦又怕死,混到现在才混了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别说秦大伯和秦宴清了,他连秦大伯手下最差的小兵都比不上。
年轻时兄弟俩的感情还挺好,秦大伯对秦淮也多有提携,只不过秦淮风流成性,为了一个女人跟秦大伯闹翻了,两人的关系到现在都没缓和过来。
秦淮不跟秦大伯来往就算了。
还勒令子女不许踏入侯府一步,否则就与其断绝关系。
这就导致了秦玉出嫁时秦大伯家没人到场。
此事也成为了原身心头一大遗憾。
如今望着楚氏温柔和善的面庞,池玉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冒出原身小时候与楚氏相处的画面,一时间,心头涌上万千感慨。
但——
她并非秦玉。
因此伤感的情绪只是一闪而逝。
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眉开眼笑拉住楚氏的手,大大方方的表示对她的思念之情:“大娘,咱们真是好久没见了,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刚刚看到您的第一眼我还以为是我在做梦呢!”
“哎哟哟,瞧这张小嘴,怎么可以甜成这样!”
几年未见,楚氏心头无比忐忑。
她担心侄女看见她会紧张和排斥,没想到池玉一句话就消除了她心头担忧,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丝毫没有许久不联系后乍一相见的生疏和尴尬。
不过楚氏还是有所顾忌。
为了照顾侄女的情绪,她没有一上来就询问侄女为何沦落至此,而是选择跟她聊些家常,或者故意讲些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
看穿她的好意,池玉微微一笑。
她望着楚氏眼睛,认真说道:“大娘,其实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知道您是想让我开心一些,但我还是想要告诉您,我并没有您所想的那样脆弱,人是会成长的,而我已经足够坚强,可以独立面对那些以前不敢面对的事情!当然——”
“您也可以继续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不过那样的话,我可要肆无忌惮的冲您撒娇了,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矫情,嫌我烦昂!”
语毕,她俏皮的冲楚氏眨了眨眼睛。
“!”
楚氏瞪大眼睛,面露震撼。
她的表情让池玉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然而下一秒,楚氏就扑了过来将她紧紧抱住。此时此刻,她心疼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哽咽道:“宁儿,你受苦了!以后侯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娘,谁若再敢欺负你,我就去跟他拼命!”
“……”
池玉哭笑不得。
楚氏是感性的,也是善良的。
她会说出这番话,池玉一点也不意外。
只不过……
现在好像不是感性的时候。
有件事已经发展到她快要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咕——”
池玉的肚子发出一声怪叫。
这声怪叫让原本温情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也让楚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两人对视一眼。
“……”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率先回神的楚氏忙用帕子擦干眼泪,关切的问:“是不是饿了?小厨房还煨着鸡汤,我这就让人去给你盛一碗来……”
说着就要吩咐旁边候着的侍女竹息。
“等等!”池玉伸出尔康手。
在楚氏疑惑的注视下,她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的说道:“抱歉,一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我现在可能需要先解决一下个人问题,请问茅厕在何处?”
“在旁边,我扶你去。”
人有三急,再正常不过。
楚氏没有感觉惊讶,也没有流露出嫌弃表情,亲自扶池玉去方便。侯府的茅厕跟寻常人家不同,在房间的旁边有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个恭桶,两面还贴心设了扶手。房间里不仅没有异味,反而还熏了香,闻起来沁人心脾,让上厕所都成了一种享受。
池玉拒绝了楚氏一而再,再而三的积极‘帮忙’,表示自己绝对能行,绝对没问题后,才在楚氏万分担心的目光中关上了小房间的门。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浑身通泰的池玉望着放置在托盘里的厕筹犯了难。
这玩意儿,抚摸过几朵菊花了?
她做出思想者的动作,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苍蝇。
偏偏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楚氏担忧的声音传了进来:“宁儿,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我没事!我能行!”
这话不知是对楚氏说的,还是池玉在对自己加油打气,话音刚落,她就一脸悲壮的将手伸向厕筹,然后极其后悔的小声嘀咕:“唉,年少不知卷纸香,如果这时候能有一筒卷纸出现在我面前,我愿意用十年寿命交换……”
啪嗒!
一个圆柱状的白色东西砸到她手背上,然后在她惊恐的目光中落到地面,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池玉:?
池玉:?!!!!
惊!某残疾少女竟用十年寿命换一卷卫生纸!
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泯灭?
当事人表示——
现在收回许愿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