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我只当那梯子是楚澜手下人所布，正要上床歇息，小夏却忽而提着灯盏出现:“小姐，你怎么了？”
一张被灯光映得蜡黄的脸映入眼帘，我被吓得一哆嗦，这才看清来人是小夏，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嗔怪道:“吓死我了，你走路都没声音的，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哩。”
小夏噗嗤一笑，接话道:“那要是鬼吓鬼呢？”
我随口胡扯:“那也是同理。”却是升起疑问:我的现代身份，目前只有宋辰知晓，可楚澜不仅一眼就识破我是虞晚，对于我重生在别人身上这件事，他似乎也表现得太过平静？
自始至终，楚澜都没有问过缘由，便顺理成章将我当做虞晚来看待。
其中蹊跷百出，我竟是后知后觉。
我不免懊悔万分，按捺思虑问小夏:“你可听说过南海鲛珠？”
听到“南海鲛珠”四个字，小夏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听楼里的嫖客提过几次，说南海鲛人哭泣之时落泪成珠，色如月华，不过七年前凤仪大将军南下除寇，便再也没有人敢开采鲛珠了。”
说到此处，小夏脸上浮现一抹晦暗笑容。
我却是联想到黑市老板说的话，看来楚澜买下我手中的鲛珠，是为追查捕杀鲛人的事。
见我不言语，小夏眉眼弯弯道:“莫非，小姐也想要一颗价值千金的鲛珠？”
我叹了一口气:“傻丫头呀，你可知道鲛珠为何称得上是奇珍异宝？”
小夏微微摇头，眼底略有异色。
“鲛人栖息之地伴有吃人的鲛鲨出没，渔民接近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况且它们也只会在退潮时聚集在礁石之间对月吟歌，万物有灵，鲛人也不例外，情哀便会落泪。”
“不过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加上开采不易供不应求，所以才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宝贝，实则如同珍珠翡翠，是权贵用以攀比之物。”
小夏忽而问我:“小姐，你见过鲛人吗？”
自是见过的，七年前，当地官府勾结海匪，将我的军船用火油烧毁，军中士兵大都不识水性，便是被数百条鲛人所救。
原因无他，是大军水土不服，走走停停耽搁了计划内的行程遇上海啸，我在那期间偶然救过一条被冲上岸边的幼鲛。
确是传闻中的人身鱼尾形态，但那条幼鲛看起来似乎比其他鲛人更为接近人类，脸上也没有鱼鳞，能咿咿呀呀说出几个字，智商和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无二。
我敛起目光，只说:“未曾见过。”
小夏并未再多问，眸中却是映刻出我胸口有一颗熠熠生辉之物，便是传闻中的鲛人内丹。
9
睡了一觉，我腿上的伤竟是奇迹般好了，便是连手上用剑时无意擦伤的痕迹也全然消失，肤如凝脂不过如此。
说起来，我成为植物人沈如之时也是这般，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便有了意识，能下地走路。
我看了一眼在屋内为我准备早饭的小夏:“小夏，准备一番，吃完饭我们去找宋辰。”
听到宋辰的名字，小夏顿了顿神色:“小姐，他已另娶九公主，我们又何必去招惹祸端。”
“这世间万事恶有恶报，我们自是要去瞧一瞧他的报应。”有些事情我尚有不解，必须找到宋辰弄清楚。
我和小夏来到宋宅，路边停着香车宝马，门口笔直站了两排侍卫。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勾唇一笑，提步走了过去。
“你们是何人？”问话的便是跟在九公主楚弯弯身边形影不离的侍卫长林决。
我微微屈膝，自报家门:“宋辰的表妹，阿如，春花姐姐认识我。”
林决上下打量了一眼我和小夏，说道:“稍等一下，我去通报。”
这要是换作别人，只怕会将我和小夏当做要饭的打发走，我今日便是打听到九公主驾临此地，特意上门探虚实的。
来到院内，却见宋辰在手把手教一位身穿华服锦袍，头戴金簪步摇的少女学煮茶。
见到我，宋辰颇为震惊，心慌手抖:“阿如，你怎么来了？”
“小夏！”我话音刚落，小夏便径直走上前给了宋辰一巴掌，“还我们家姑娘钱财！”
楚弯弯不动声色。
宋辰很是心虚，可想起我是贱籍，便又有了底气。 “这女人是天香楼娼妓，来敲竹杠的！”
楚弯弯半信半疑，语气微挑:“是吗？”
小夏如实说来:“我们家姑娘卖艺不卖身，是冠绝京城的花魁娘子，三年来不遗余力供养宋辰考取功名，这厮却是始乱终弃！”
我又补充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宋辰脸色难堪，竟是口不择言:“沈如，你莫不是不想赎身了？”
刚说完，他又捂上嘴巴后悔不已，那模样看起来甚是滑稽矛盾。
我瞥了他一眼，心中大概猜到缘由。
宋辰是受了另一个“宋辰”的指使才会性情大变判若两人，正如我占据这具身体以后，时常听得到沈如说话。
至于他为何会无端说出心里话，我不得而知，倒像是被人操控心智一般。
楚弯弯是个直性子，当即便动了怒，抽出腰间软剑抵在宋辰脖颈之间:“你竟敢欺骗本宫？”
说起来，那套软件是楚弯弯十二岁那年，我送给她的生辰礼，皇室之人身边危机四伏，自然是要有自保的本领。
见楚弯弯动了杀意，我适才开口道:“九公主可否将他交由我处置？”
楚弯弯割破宋辰皮肤，只说:“这等人渣败类杀了泄愤便是，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宋辰对皇上有用，还请公主高抬贵手。”
我拿出了那枚玄币，却不料一向敬重楚澜的楚弯弯却是毫无预兆对我出了手。
若非清楚她的招式躲闪及时，只怕楚弯弯会要了我的命，好在只伤到手腕处的皮肉，所有暗卫尽数出动，势必要诛杀我和小夏。
两人是亲兄妹，可她似乎恨透了楚澜。
我自证身份：“楚弯弯，初一弯月，篝火饮酒，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这话却是让楚弯弯怒气更甚：“偷听我和虞姐姐的秘密，你实在该杀，在本宫面前冒充虞晚，你更是罪无可恕！”
楚弯弯原名楚毓，弯弯则是我为她取的小名，十二岁那年，她执意将宗谱里的名字改成楚弯弯，性子和男儿一般爽朗直率。
众人动手的那一刻，小夏眼眸猩红，竟是长出獠牙，将我死死护在身后。
她便是我做虞晚之时救下的那只幼鲛！
没等我反应过来，小夏冲上去咬伤数人。
宋辰大惊失色，直呼：“怪物！沈如，你竟是养了一只吃人的怪物……”可他话音未落，便被小夏生生扯下一条手臂。
10
楚弯弯忌惮不已，两方陷入僵局。
我望着发丝凌乱，嘴角血迹未干的小夏，心中五味杂陈，高声怒斥:“走，别待在这儿！”
小夏含泪回眸看了我一眼，流下一颗鲛珠不舍离去，可一旦伤人，它便再也藏不住了，跳入池塘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决等人正要对我下手，楚弯弯却是下令制止:“住手！本宫发过誓，此生绝不杀鲛人。”她望向我的脸，和虞晚分明没有一丝相像:“你究竟是谁？”
我欲开口，楚弯弯又道:“你若是她，便莫要回答本宫，你若不是她，也莫要回答本宫，本宫宁愿自欺欺人。”
我眼眶莫名酸涩，余光却见楚澜匆然而来，禁军更是将此处团团围住。
见我手上有伤，楚澜眸光凛然，走上前来拿出一瓶金疮药便直接倒了上去。
我疼得龇牙咧嘴。
楚澜皱着眉头说道:“从前朕受伤，你便是这般为我上药的，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是了，我做虞晚之时，和楚澜相处亲如兄弟。
见我和楚这般举止，楚弯弯不由得出声讥笑:“皇兄，这么快，你就变了心，正如这大周百姓，不过七年就忘了虞晚这个名字！”
楚弯弯希望我是虞晚，但我若不是，她又容不得别人去抢虞晚的东西。
楚澜蓦然冷脸:“楚弯弯，你平日里如何发疯朕都可以不管你，但私自屠杀百位官员，将上千渔民沉海的事，你难辞其咎！”
楚弯弯脸上浮现一抹阴鸷之色:“那些利欲熏心之人利用虞姐姐的善心去捕杀鲛人，本宫不过是用他们的性命，来祭奠凤仪大将军的英魂，所有觊觎鲛珠之人，都该死！”
楚澜一时失语，近年来楚弯弯发了疯一般收购鲛珠挥霍无度，竟是为了以杀止杀。
楚弯弯目光落在楚澜脸上:“皇兄，终有一日，你也得下去陪虞晚。”
话落，楚弯弯瞥下宋辰肆无忌惮提步离开，她果真是看上了那家伙在现代学来的医术。
我质问楚澜:“你凭何认出我是虞晚？”
楚澜坦白:“从你在沈如体内醒来开始，小夏便告知了朕你是虞晚。”
我心中一惊，直言问他:“你身为帝王，难道就没对长生复命之法动过心？”
楚澜脸色随和:“小夏是鲛人与传闻中的仙人结合所生，天地间仅此一个，竟是让你遇上了，那便是你命不该绝，朕可没这机遇，生死有命，何必强求。”
我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真正的花魁沈如被自己的未婚夫宋辰毒杀，死不瞑目怨气深重，小夏需要沈如的躯壳来承载我的三魂七魄，所以替她杀了负心人。
至于现代的宋辰，从一开始接近植物人沈如，便是为了谋取她的遗产，只是没想到我会魂穿到沈如身上，导致她突如其来苏醒。
小夏杀了书生宋辰，便拉上现代宋辰顶替，是怕我成为古代沈如之后起疑。
没有所谓的魂穿，不过是小夏有借尸还魂的法能，而我体内有她的内丹，所以魂魄记忆不散不灭。
自那日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夏，她临走前只留下一颗鲛珠，我不得不来到城南枯木逢春药铺前询问消息。
那老乞丐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没等我出示铜币，便将手中的黑市地址递给我。
我扯了扯嘴角，不禁感慨道:“老人家倒是敬业，深夜子时还守在此处。”
原以为他不会搭理我，那老乞丐却是第一次开了口，苍老而又沙哑:“老夫以天为被，划地为席，这里便是归处。”
我颔首离去，又听老乞丐的声音渐行渐远:“姑娘活了三世，却有鲛人少活三百余载，是造化，亦是善缘，你与它牵绊未尽，终会有相见之时。”
我心中诧异回头望去，那老乞丐已然没了身影，就仿佛从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