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兰钰丢弃在一旁，脑海里只剩下这十年与她相处的点滴。
“公主，你看这木雕漂亮吧……”
“公主，太医说你着凉了，要盖好被子……”
“公主，我不想嫁人，我只能一辈子陪着你……”
“公主……”
……
“啊！”
我像一只丧家之犬跪在地上哀鸣，天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我的脸庞，将我痛苦地灼烧着。
我抬眼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那个厉鬼面无表情地端详我，忽然想起白露说的话。
她要我站起来，我要站起来。
“她不是我杀的。”兰钰面无愧色。
“对，不是你杀的。你从未杀过人。”
我撑着胳膊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后退了几步后，扑通一声又跌向地面。
兰钰眉头紧蹙，那双宽大的手向我伸来。那样病态苍白的手，那样可怕有力的手……
“别碰我！”
我拽住他的胳膊一口咬了上去，直到嘴里有了血腥的味道。
“疯子！”兰钰猛然收回手腕，我再次踉跄地扑倒，头上的流苏钗瞬间摔成了废渣。
13
他封锁了我的宫殿，不允许旁人踏入半步，只将饭菜放在门口。
但冷九的轻功了得，即使再高的红墙也能敏捷翻入。
“你的功力，可以杀了他吗？”青年轻柔地攥着我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为我抹药。
“我的命在他手里。”冷九下垂的睫毛颤了颤。
“我是暗卫，身上有剧毒。靠在他的解药续命。”
我的指尖轻触青年冰凉的侧脸，心里绞痛，早上哭干的眼泪此时再次在眼眶里翻涌。
“你很疼吧。”
我看见他的肩膀在小幅度的颤抖，即使暗淡的屋里没有点亮烛火，我却依然可以看清他苍白无色的唇角，每个月的此日，他都会这般痛苦。
“你怎么不去找他拿药呢。”我的嗓音由于久哭的原因此刻沙哑难听。
“你受伤了，屋里又没药。”青年的声调抖动，他应该比我难受多了。
我突然破涕而笑，随后勾住冷九的脖子。虔诚地贴上他的唇。
青年身上淡然的梅香涌进鼻腔，我闭上眼睛笨拙地亲吻他，试图为他减轻痛苦。
幸亏苍天又让我遇见了你，此生最后的希望。
两个破裂的人在夜里相互依存，寻求庇护。
14
“春雨屋檐落，柳梢枝头俏。”我对着早已枯死两三年的老柳树自言自语。
“本宫给你浇水，你要好好长大。”
那门口的男人猛然顿住了脚步，随后匆匆地朝我走来，语气急迫。
“昭昭，你又怎么了。”兰钰掐着我手腕上的肉生疼。
我转过身，见他那一刻，忽然面露喜色。
“呀，阿钰你的伤好了？”
男人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慌但更多的是气愤：“宋昭，你真的疯了吗？”
没错，这几天我在殿内大喊大叫，站在门口冲着那群侍卫嚷嚷。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被困在深宫里的亡国公主彻底疯了。
我要让兰钰信我。
“阿钰啊，你怎么这样说本宫呢。”我在回想四年前见他时的神情，模仿当年单纯无害的眼神。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眸间一片茫然。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呆滞在原地。
“昭昭，你今年是什么年纪。”
“我不是才及笄吗？”我弯起眉眼，笑吟吟地望着他。
在我及笄之年，他遇见了我。
15
兰钰将太医召到门外。
“回禀大王，公主这情况应该是伤心欲绝造成了记忆错乱。”老太医谦卑地弯下身子，毕恭毕敬。
“像这种情况，她应该是忘记了那些痛苦的过去，只留在曾经美好的回忆中。”
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甚至连药都不愿意为我开几副。
我躺在床上，攥紧被褥。见他的目光寻来，便回一个笑。这样虚假的表情，只有他会认为，我在发自内心的开心。
“昭昭，没事，你没有生病。”他冰冷的手将我耳边的碎发挽起。
我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窃喜，那是一种被捕的猎物重获新生的喜悦。
他当真以为我忘了，一切都能重来。
“嗯。”我乖巧地点头。他将我搂在怀里，一声愉悦的叹息引得我心里烦躁不安。
兰钰，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忘了，一切便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吗？你到底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东西！
16
兰钰一连几日都来找我，跟我讲他今天遇见了什么趣事，就像四年前一样。
我只能假意配合，然后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冷九的身影。
“昭昭，你在听我说话吗？”男人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我惊呼一声，从椅子上摔落。
“阿钰，我头疼。”我立马皱眉揉着鬓角。
“为什么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啊，阿钰。”我哭丧着脸，疑惑地盯着他。
他果然面色一沉，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但依然听了老太医的话，不要刺激失忆的病人。
……
我将骨哨吹响，但无人回应。
冷九定是出事了。
“冷九，冷九？”我顺着回忆，摸索到了青年的住所。
一间偏僻简陋的瓦房。
“咳，咳……”在一席破旧的草席处，冷九脸色苍白的躺在上面，他的嘴角殷红，手指蜷缩在腹部。
“冷九，你，你的药喝了吗？”我扑到他身边，费力地将他搂入怀中。
他摇了摇头，口中又涌出鲜血。他哪里来的药，兰钰从未将别人的命放在眼里。
“怎么办啊，冷九，你别闭眼。看着我……”
我声音哽咽，一遍又一遍地抹去他嘴边的血迹。
“你等等我，我会拿到解药的。”
“等你好了，我们就成婚，好不好？”我想嫁给冷九，我想让他等我。
怀中的青年轻笑，眉目温柔。
17
据说王宫里的王后也疯了，但她是真的疯掉了。
原本美艳的脸庞上尽是指甲的划痕。凤钗歪歪扭扭地插在脏乱的发鬓之间。
“棠月？”
我推开门，见她正盯着墙角的蚂蚁发呆。
年轻女子并没有惊慌大叫，而是偏着脑袋愣愣地看过来。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亡国的公主！”
“你为何成了这副样子。”我向她靠近，她却谨慎地上下端详我。
“我哈哈哈哈……”她突然痴痴大笑，像喝醉酒的不倒翁，摇晃着走了几步。
“大王，大王他有病！哈哈哈他居然把我当成亡国的公主。”
“可我是棠月啊！我是棠月啊！”
她的叫喊声刺耳，披帛顺着她的肩头滑落，露出了乌青的皮肤。
那是密密麻麻的鞭痕与吻痕相互交织布满在她原本白皙的脖颈周围……
“你不敢动那个公主！所以就把我当成她！”
棠月突然面目憎恨起来，摇晃着我的肩膀，高声惊呼:“你不敢动她，因为你实在恶心极了！”
我知道她把我当成了兰钰。
“你如此龌龊的人，怎么配得上公主，你身来就卑贱！当上了王，也依旧卑贱！”
“棠月，你想回家吗？”我怜悯地抚摸过她斑驳的伤痕。
这位年轻女子突然止住了喊叫，拼命地点头。
“家，我想我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