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很好，苏见青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上午也匆匆出门了。刘敏约了时阅打高尔夫球，他想带着康平一起去，他不是很会打那个东西。可是那小子一大早就走了，说是要跟孙羽约会。
康平一早上回家把他的红色法拉利开出来了，还去花店买了一大束的洋甘菊，花店老板说这花有道歉和和好的寓意，他看着也觉得很配孙羽这样的小白花。他是提前到校门口的，可是孙羽已经等在那里了，穿了牛仔裤和白色的外套，真的有小雏菊的味道。孙羽被眼前的阵势吓懵了，她只知道康平这几天每天都有给她道歉，请她原谅，再加上他还给了陈佳妮解决处分问题的方案，所以她决定再考察一下这个人。
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火红的法拉利，帅气的小哥哥抱着一大捧的洋甘菊，画面美得让单身狗没法看。
“你发什么呆啊，这花不喜欢吗？”
孙羽接过花，又疑惑的看着对面的人，“说开车带我出去玩也不用租个跑车吧，这市区到处堵车也跑不起来啊。”
孙羽这话深深刺痛了我们服装大王之子的自尊心，他从屁股口袋里掏出行驶证，“这是本少爷的车，不是租的。”说完她就推着孙羽上车，“想好今天做什么了吗？晚上我安排好了，我们去茂发大厦顶楼餐厅和酒吧吃饭喝酒，然后看夜景。白天你喜欢做什么，逛街？看电影？”
孙羽想了想，“我们去游乐园玩吧，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主题游乐场，门票也贵，排队的人也多，今天打算蹭你的。”
康平看孙羽笑了，自己可开心了，这就上网定了园区VIP票，这连排队都省了。
吃过午饭时阅一个人到了俱乐部，什么装备都没带，他也没有。刘敏看他那个样子就笑了，“我真的是没看出来，你是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格，就想来签字把业务拿走就完事儿是吧。”
“签不了。”时阅一脸惋惜，看到刘敏诧异的表情，他补充到，“我们律所跟贵公司目前有利冲，在你们那个版权官司没结束之前我们都签不了。”
刘敏想了想，就笑了，“现在是不是特别气啊，真的该让你体会一下你那时候摁着我的头让我养那母子两个的时候的心情。”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之间有利冲，没说是因为这个案子我提供给你的每一个方案都是当下最好的，这跟你会不会给我新的业务没有关系。”
“每一个吗？”刘敏的心里是有些意难平的，“让顾磊认了那个孩子？”
“顾磊是个善良的孩子，自己的事情认了，以后走的每一步都是坦荡的。”
“不用舆论呢？”
“我不唱什么不要舆论干预司法的高调了，很多人都认识不到隐私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不论是主审还是我本人，从来没有一刻放弃保护孩子们的隐私，把这件事交给舆论，大众评说的是一个故事，但是对于当事人都是伤害。这个官司本来就没有赢家，我想做的就是不让顾磊输掉尊严和担当。”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一刻想要帮我把这个官司彻底打赢。”
“你看如果我早告诉你其实你许诺我的利益我是得不到的，你就会对我的意见有更多的质疑。其实我们官司赢得越多，顾磊输掉的东西越多。”时阅笑，“刘女士，我们没有输。从法律上看对方撤诉了，从舆论上看网友已经忘记了，从实际看顾磊安心出国念书，孩子也有了照顾。作为一个母亲，您还能做什么，您已经做到最好了。”
刘敏也笑了，“律师的嘴真的，死人也能说活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撤诉而少了你的律师费。”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是尾款。”
就在时阅看着支票上的数字心里舒坦的时候，他听到刘敏轻声的问了一句，“陈佳妮呢，学校那里会不会开除她。”
时阅没有想到刘敏还会关心陈佳妮的前途，这让他对自己的肯定又多了几分，他挑眉，“杨法官在做学校的工作，另外我们也有做相关规则方面的准备。”
“实在不行，就把错推到顾磊身上吧，反正他也不会回去读书了。”
时阅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甘心，可是她还是说出来了，他不懂刘敏为什么转变这么大。那个女人不会告诉他自己从小教育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儿子，在离开家的时候跪下来求自己这个母亲不要苛待了陈佳妮和孩子。刘敏心有戚戚焉，可是倔强的没有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是不是做的称职，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是不是对的。
时阅出来的时候就给杨雪打电话，想跟她讨论一下这个事情，杨雪还在单位加班，不过晚饭还是赏脸了。
时阅在法院门口等人，就看见杨雪和苏见青一起出来了。他心里有些烦，不会还要带着这个拖油瓶一起吃饭吧。就在他打算下车找借口赶人的时候，就看见苏见青打车走了。
“他怎么周六还加班，是不是又缠着你不放啊。”时阅哼了一声。
“这次你可真错怪他了，他这阵子正在弄一个提案，关于加强学校和社会性教育。他这个月都差不多在做这件事。苏见青在法院呆这段时间进步挺快的，以前我都小看他了。”
“他还能提案？”时阅有些酸。
“小看人家，知名剧作家，认识好多政协委员呢。这几天都在跑这事儿呢，他们文艺界和出版界好像都还对这个提案挺重视的，他觉得人还是少，我下午帮忙联系了一下妇联的领导，他们也挺重视的。”说道这里杨雪看向时阅，“你们律师界应该也有代表吧，你能帮忙去争取一下吗？”
“你都说到这里了，我还能拒绝吗？”时阅熟练的拐弯，“不过我真的不太熟悉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各位代表。”
“你们马主任不就是政协委员，每年法院走访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都有他参会的。”
杨雪这么一说，时阅还真是心眼儿动了一下。被摁头接了八十岁大爷离婚案，他可不能不声不响的吃了这个亏，怎么都要换点儿东西吧。
时阅难得请杨雪吃一次饭，还是选了一个挺不错的餐厅，他们就两个人就在外面大厅坐下来，点菜的时候时阅看到童青青跟一群人进了包厢吃饭，两个人目光相撞，但是都非常默契的装作不认识。
孙羽和康平在26楼吃完烛光晚餐又去顶层酒吧看了这个城市最美的夜景。孙羽看着手里的红酒杯，“就这么一点儿就要200块吗？”
“也还好，改天我带你去尝尝正经好年份的酒庄酒。”康平看着那个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女孩，“今天是你生日啊，刚才进门检查你身份证的时候我看了一眼。”
“我都过农历生日。”
“那我不管，既然我看见了今天就要送你一件生日礼物。”康平喝完酒，拉着孙羽就到楼下购物中心，“我刚才看到你在外面一直看这双鞋，我送给你。”
孙羽被拉着进店试鞋，要买单的时候，孙羽问了一句，“这些要多少钱？”
“8600块。”导购员说完，孙羽赶紧把康平手里的卡抽出来，“你疯了，买双鞋8600？”
“这牌子差不多就这么价格，也还好没多贵啊。”
孙羽把鞋子还给了导购，“我不要了，谢谢。”说完自己就先跑了。
康平看着她背影并没有急着追出去，他还是付款买了这双鞋。他在一楼大厅找到的孙羽，她正仰着头看着头顶璀璨的灯饰，“真好看啊，以前我都没见过这么高级的商场。”
康平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我送你回学校。”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孙羽在组织语言跟康平说些什么，她的手有些不知不知所措。而康平也在等着身边的姑娘跟自己说些什么。车没有停在学校门口，隔了一个路口。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康平转头看着孙羽，“感觉你今天晚上一直都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孙羽看着他的眼睛说出了这句话，“我们不合适，我不知道你条件这么好，我配不上你。花我收下了，我喜欢洋甘菊，逆境中不屈生长的生命。但是鞋子我不能收，你退了吧。”
康平沉默了一阵，才自嘲的笑了一声，“我能问问我们哪里不合适吗？”
“你觉得我们能走到哪里？会结婚吗？”
“孙羽，你今天才二十岁，你这个年纪就为了结婚谈恋爱吗？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走到婚姻，但是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洋甘菊在你眼里是不屈成长，可是我送你是因为道歉和和好，并不是每一段恋爱都是为了结婚。”
“可是坐法拉利，去了全天走VIP的游乐场，去最有名的餐厅，逛最贵的商场，穿八千块的鞋，这不是属于我这样的女孩该谈的恋爱，这一切我都只是被动的被给与。康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等你转身离开，我去哪里再去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所以与其接受云泥的差距，我宁可找一个人和我一起奋斗。康平，我今天真的特别特别的开心，很幸福，可是刚才在鞋店，你帮我试鞋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好害怕，我不想成为下一个佳妮，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康平咬着嘴唇，过了一阵他转头看孙羽，“我尊重你，但是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孙羽，之前的案子你帮我很多，哪怕是感谢你也担得起我送你的东西，希望你以后的路都能走得稳健踏实。”
这个稳健踏实在孙羽听起来有些讽刺，但是话说到这里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再矫情的余地，她拎着纸袋，抱着大束的洋甘菊要走，却被康平叫住，“孙羽，以后不要在任何男人面前说配不上他，不管他是什么人，感情里没有什么尊卑优劣，女孩子要自信、矜贵起来。”
孙羽回头看着他，眼睛却氤氲起来。康平的心有些揪紧，就听见她带着哽咽说了一声，“康平，谢谢你，以后我们别见面了。”说完她扭头就跑走了。康平不想再看任何一个女人的背影，他回身上车，一脚油门就飞出去了。
时阅回到家的时候，看到苏见青正在打电话吗，听着就是在求人看他的提案。他坐在沙发上拿着本杂志装样子，其实一直都在听他打电话。没一会儿康平回来，时阅瞅了一眼，“分手了？”
康平点了点头。时阅跟他招了招手，“过来坐，需要我们帮你排解一下吗？”
康平瘫坐在时阅的旁边，“你是半仙会算命的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时阅哼了一声，“你什么秉性我还不知道，你这要是和好了，路过一只狗你都会给发二百块钱，你会像现在这样臊眉耷眼的？”时阅看着又在翻通讯录的苏见青就把他招呼过来，“这都几点了你还打电话，赶紧关心关心你小外甥吧。”
“失恋对他还算是什么大事儿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单恋一枝花。”
“可是我不服气啊，我可以被甩，我为什么每次都是因为太好了，所以要被甩呢？”
时阅听了这话立刻向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当他看到苏见青同情的揽着康平的肩膀说出那句，“我理解你”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错愕起来。
“我一直都不太能理解普信男这个概念，今天我还真是长见识了，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啊，女人都是因为你们太优秀所以才不接受你们的啊？苏见青，你是吗？你难道不是因为大男子主义，跟你老婆在婚姻生活中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才被踢出局的吗？这才离婚几天啊，自己还暗戳戳的洗白上了。”
“我怎么还成洗白了，我在你这里洗白有什么意义吗，我就是一颗红心向阳开在你这里也是黑心精致利己主义者，大男子主义代表，还有……”苏见青咬着牙看着时阅，“还说我只承认女性的生育价值，要论扣帽子，还是你们律师厉害，真老母猪戴胸罩，你还一套一套的。”
康平眼见着这俩人又要开始逻辑和语言的再次交锋，他慌忙坐直了，“到底是解决我的问题，还是解决你俩的问题，我被拒绝的理由是她觉得由奢入俭难，以后她再找不到我这样的男朋友了。你说这合理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子，苏见青先开口，“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你到底是哪边的？”康平不乐意了，“一段感情连去争取和付出的勇气都没有吗，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们是可以有未来的呢？”
“那你会跟她结婚吗？”时阅又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康平眨巴着眼睛，略微有些无措，“我，我……这大家都还年轻，她还在上学，这事儿谁也说不好对吧，总不能试都不试，直接就向命运缴枪投降吧。”
“你自己都不敢承诺一句可以给她未来，她不顾一切赌什么啊？”时阅撇了他一眼，“方向错了，越努力离目标越远，只能说孙羽是个非常务实的人，我欣赏她。”
“你这话我也不太认同，如果感情里大家都奔着务实去，那么很多爱情佳话就都不存在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广为传颂是为什么啊。幸福都是要求追求的，不是躺着等来的。你这个人就是消极，不要自己受了伤害就总觉得感情不靠谱，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不靠谱啊？”
“不是我不靠谱，是你太理想主义了。你看看你举的那些例子，有哪个有好下场。顾磊和陈佳妮算爱情吧，顾磊给了陈佳妮什么，陈佳妮飞蛾扑火得到了什么？顾磊这还是家教严格的孩子，这要是碰上这样的。”时阅指了指沙发上的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更惨。”
康平听着一脸懵，“火怎么还烧我这里了，要是我至少不会让陈佳妮上着学就怀孕了。但凡两个人有一个有点儿保护自己或者保护对方的意识，这事儿都不会变成不可收拾。这是意识问题，这跟爱情有什么关系啊。”
“我就说你这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头上的绿帽子是你和童青青的问题，不是爱情的问题。这事儿关键还是要大家有认知，女孩要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主要还是男孩子得有责任感。”
“你让女孩子提高自我保护意识我同意，指望男孩有责任感就算了吧。”
“你这放网上就是受害者有罪论了你知道吗？”康平冲着时阅指指点点，“你这就跟路遇骚扰是因为女孩子穿的少是一个道理，真渣男一个。”
“你们尽可以一个理想主义，一个抬杠。在亲密关系里，女孩子提高自我保护意识就是重要，因为男人犯错的代价是非常低的，他们不会怀孕，不用流产，生下来还可以不负责任，女孩比得了吗？你们要是以后有个女儿，你是告诉她别在外面随便跟男人睡觉，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有责任感啊。”
那俩人在沙发上眨巴眼，片刻苏见青先开口，“你当选妇委会主席了？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也不用这么否定自己吧。”
“我可不渣，我是好男人。”康平捡了个抱枕死死抱在怀里一脸无辜，苏见青也想说自己是好男人来着，无奈有个离婚证让这说法没了说服力，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看着时阅，“不过，你对自己的认识还是挺深刻的。”
“我可不渣。”时阅说完握拳掩在嘴边轻咳了两声，你要说不心虚，也是不好解释这个动作。
这天的夜里，时阅第一次在结案报告里写了跟案件无关的东西，作为一个男性，他第一次认识到在对待性的问题上能够有一种共识，在观念上开放宽容，在行为上谨慎保守的重要意义。就像我们的社会现在还不能消灭犯罪，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他非常高兴也十分期待有人在做这件事，可是这人是苏见青，他有些不服气。
杨雪回到家里又开始琢磨陈佳妮处分的事情，现在顾磊愿意承担责任，可是她知道陈佳妮不会愿意把事情都退到顾磊的身上，这让她有些辗转难眠。
胡佳半夜起来上洗手间的时候看见女儿站在窗边看月亮，她走过去，“是有什么心事吗？”
杨雪扬了扬手里的工作笔记，“很想帮那个姑娘走出困境，让她能够顺利的完成学业，但是……”
胡佳听杨雪说过胡佳妮的遭遇，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我看你从经济庭到家事庭之后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这边这么累吗？”
“我以前随便一个案子标的都几百万，大的案子有十几亿，现在的案子最后给付义务有十几万的都是算挺多了，可是真的办起来好累，金钱关系真的是这个世界上好处理的关系了。”
“你别太为难自己，小雪，人走了弯路就是要比别人慢，犯了错误就是要付出代价，这也是一种公平，你做了自己该做的就够了。”
“这个能算是错误吗？”
“在错误的时间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还能再错吗。”过来人的话总是有些深刻在里面，杨雪看着母亲，“妈，跟苏见青离婚是不是我错了，作为一个母亲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是我的责任。”
胡佳突然明白，杨雪那么用力的想要帮助陈佳妮，可能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对自己孩子的那份爱是在杨雪内心深处一直深深愧疚的。
而苏见青的这个故事一直没有写结尾，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希望给陈佳妮和顾磊一个美好的结局，他就是一个喜欢皆大欢喜的人，可是他几次提笔他又会犹豫放弃。可能在这个故事里，能让所有单纯美好的女孩记得一个这样的教训，让所有还没有真正懂得爱的男孩子知道这也是一种伤害，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已经躺在的康平还是意难平，他给孙羽发消息，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他愤然坐起就给孙羽打电话，可是发现电话也被拉黑了，他把电话狠狠的摔在床上，“孙羽，你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