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阅一早上去上班,出了电梯就被林聪给截住了,“有空儿吗,有事儿跟你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她看了一眼躲在时阅背后的康平,“你别在那儿装样子了,我懒得管你的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情。”
“嘿嘿,林律早啊。”康平探头出来,“您误会我了,她们真不纯是来找我的。”
“哦,还有们啊。”林聪口气有些阴阳怪气,康平赶紧又严肃起来了,“林律,您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话音刚落,时阅这边的电话就响了,是大厅前台通知有个女学生来找他。时阅挂了电话回头看着康平,“女学生,你去搞定吧,希望你兑现承诺,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康平听见女学生三个字也本能的就夹腿站直了,“怎么又来了。”说完他转头又上了另一部电梯下楼去了。时阅叹了一口气,跟着林聪就去了她的办公室。
“虽然我并不想干涉谁的私生活,但是还是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到律所来,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风评虽然不值钱,但是是不要不行的东西。”
时阅点头,“不过这次还是有些误会,昨天的几个姑娘主要还是因为对陈佳妮那个案子的一些后续处理不满,于是迁怒到康平的身上了。”
“具体事实怎么样我不管,你的实习生你看好了。”说完林聪发了一个文件给时阅,“这个离婚案子你办吧,手头很忙吗?”
时阅看了一眼,“八十岁了要离婚,是怕女方进祖坟吗?”他粗略的看了一眼,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林聪还认可了,“老先生这是第四次提出离婚诉讼了,之前的三次法院都没有准予离婚。”
“三次不给离,理由呢?”
“判决书的理由自然是认为夫妻关系尚未破裂,而实质上老太太心脏病很严重,在法庭上就厥过去两次,都是真的。家里三个子女都找主审法官,希望不要给老两口离婚,这老头儿也是死活不说离婚的具体原因,法官问他说的就是你的那句话,不让老伴儿进祖坟。”
“我为什么要帮这样老头儿打这种官司啊,我不想接。”
林聪绕到时阅跟前,双手抱胸倚着办公桌站着,“别任性好吗,这是马主任的关系,顾磊的案子你算是名声鹊起了。”见时阅一脸诧异,她点了点头,“之前怕你压力大,并且我也看到你的办案思路了,就没有跟你说,那个案子的舆情风险是被关注到的,管理委员会也找过我,这个案子回头能撤诉,大孩子小孩子们都能得到安置,效果真的非常好了,所以马主任才这么器重你。”
“那马主任真的是错爱了,我真不想接。”时阅起身,“这个案子我真的不接。”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拐到自己的办公区,还隔老远呢就看见康平冲着他跑过来,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见面就说,“这回不是我的事儿,师父,这次是中学生,是来找你的。”
“找我?”时阅大脑里急速搜索跟他有交集的中学生,结果是没有您要查找的内容。他带着困惑推来自己办公室的门,看到那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子的女学生愣了一下,“你是……苗苗?”
“时律师。”苗苗起身,说话的工夫眼眶就红了,“我想给我爸爸请个律师。”
时阅一头雾水,“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早过来吃早饭了吗?”他抬头看了一眼康平,“出去找点儿吃的。”
康平到了茶水间,他在冰箱里屯了好几盒乳酪蛋糕,正好能派上用场。冲麦片的时候他恍然想起来这个苗苗是谁了,这不就是胡敏杰要帮忙去国外念书的那个物理小天才嘛。
康平端着吃的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时阅办公室里小姑娘的哭声,他蹙了一下眉头,卡看周围,打击都在梗着脖子听热闹呢。他赶紧端盘子进了办公室,就看见苗苗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先吃点儿东西,吃完赶紧回学校上课去,你现在是高三了,就算不出国也得考大学吧。”
苗苗吃东西吃得狼吞虎咽的,看得康平心里都心疼,这拆二代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吧,“慢点儿吃,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从前天晚上奶奶火化完了开始家里就乱套了,住院的住院,抓走的抓走,昨天晚上,我二婶说让我们赔它30万,不然就让我爸去坐牢。这家里就没人给做饭了。”
康平这是一头雾水,看着苗苗吃完饭,他这又给送回学校去,临走时阅还嘱咐了两句,大概就是不会构成刑事责任,让她好好念书,不用多管家里的事情。
送走了苗苗,时阅的心里非常憋屈,还有些愧疚,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给胡敏杰打电话,“我们能谈谈吗?”
“我最近比较忙,马上要开会,下午三点在公司楼下咖啡厅见面吧。”
时阅下午如实赴约,他没有绕弯子,“那边老太太死了你知道吗?”
胡敏杰叫咖啡的手挺住,她抬头看着时阅,“我应该知道吗?你不会觉得我还应该是治丧委员会成员吧。”
“他们家里内部拆迁房和躲迁款和相关补偿分配闹了纠纷,老太太被气得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儿子们为了丧葬费又闹了起来,还打起来了,现在住院的住院,拘留的拘留。我是不是应该称赞胡女士真的是好手段啊。”
其实那天胡敏杰去那边拜访,不但给老大家孩子解决了上学的问题,可是仍然没有换来那边的善意,在时阅的心里就已经开始打鼓了。苏见青一直都对胡敏杰称赞有加,觉得她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有视野,还有心胸。时阅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心里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可是他没有证据。刚才苗苗的一句话打开了他所有的困惑,那女孩说自从知道胡敏杰要帮她出国之后,家里的叔叔婶婶对她就没以前那么好了。
“时律这话好像是说我把老太太给弄死了,我给她家搞乱了一样。”胡敏杰并不承认,“你是律师,凡事要讲证据,不要诛心。”
“《论语●季氏第十六篇》,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胡女士真的是把人心参透了,你用一个李苗苗的教育的资源升级打破了他们三兄弟之间的利益平衡,老大变得很需要钱,而另外两个只会嫉妒。”
“时阅,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律师了,我其实没有什么向你解释的必要。但是你既然找到了我,那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没有做任何一件损害他们家任何人利益的事情,即使现在我依然会信守承诺,只要他们愿意能够承担我就可以帮李苗苗申请到最好的学校。在那个案子里最后受委屈的是我的父母,他们拿到了全部的拆迁利益可是连去看看我父母都没有,你当然可以说三十年前我父亲放弃了继承,可是那是什么情况做出的意思表示他们比谁都清楚。再婚家庭,本来利益复杂,可是作为父母不能一碗水端平但是也不能过分厚此薄彼栽赃陷害,老太太当年做的事情也担得上今天这个报应了。我也可以坦白的告诉你,现在这个局面是我乐意看到的,在我决定帮助李苗苗出国的时候我也预见到了,但是这不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如果他们没有那么贪婪,如果他们真的兄友弟恭,如果他们真的像是对付我爸妈时候那样抱团紧密,又怎么会有今天。所以不是我害了他们,是他们自己的贪婪,嫉妒,自私、放任造成了这一切,他们都是自作自受。”
“胡女士,我只能说你们公司有你了不起。”
胡敏杰笑了,“谢谢时律,过奖了。还有别的要说的吗,我十分钟之后要开会了。”
“你现在还会帮助李苗苗在学业上继续深造吗?”
“我说过只要她愿意,并且能够负担的起,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时阅没有再说什么,胡敏杰有句话说的很对,她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她只是用一个帮助就毁掉了一个大家庭的和睦,可能他们本来就已经不和睦了,可是这个孩子出国的机会成了压垮这个自私虚伪家庭和平相处的最后一根稻草。案子已经结了,他连代理人身份都不是了,可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胡敏杰的行为,她是故意的,但是她什么都没做。
事情变得好讽刺。
时阅没有再回律所,直接就开车回家了。进门发现苏见青正在厨房照着菜谱做饭,还哼着小曲,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茶几上摆着一套书,是他卖的还不错的那套《万家灯火》。时阅翻开来,看到扉页上还有签名,“to陈霄,祝早日入额成为大法官。”
时阅拿着那本书走到厨房门口,“哎,你知不知道成为大法官起码得做到省法院院长的职位啊。”
“是吗?”苏见青忽闪着他那一双无知的大眼睛,“你这人就是无趣,我这个大法官不是级别的那个大法官,这个大事大公无私,是为民请命,这还不大吗?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看不起普通岗位。”
“你吹自己就好了,怎么还要拉踩我一下,我什么时候看不起普通岗位了,你们文艺圈是不是都特别喜欢搞这套拉踩和造谣啊。”
“污蔑,纯属污蔑……”
这俩人较劲的时候,康平开心的像一只小兔子一样飞进来,看见时阅更是兴奋,“师父,你行啊,瞒着徒弟我干了不少大事儿。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是不是没电了。下午刘敏给你打电话商量跟她集团签常法业务,你那边关机所以打到我这里了。我初步盘算了一下,这个业务进来之后,年底你红包得给我发六位数吧,你就带我这么一个实习生加徒弟加助理加秘书的。我最近看上一块表,也不贵,不到二十万,没想到我工作一年就可能买下来自己的一块表了。”
倒是时阅冷哼了一声,“我看你还是不要指望了,我们跟他们集团有利冲,他们家有个著作权的官司已经打了快两年了,我们所代理人对方,所以在这个案子没结果之前,我们没办法跟她们集团建立常法服务关系。”
康平一听,这心里立刻就蔫了,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苏见青看他那个失落的样子有些心疼自己外甥,“你说你都多少表了,百达翡丽,劳力士,卡地亚的数不过来,买那么表干什么。”
时阅去房间充好手机电出来,就看见康平在耍小孩子脾气,他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在旁边沙发坐下来,“其实你想买表,虽然做律师工作不行,但是你可以回家做做你爸爸的思想工作。”
康平深吸一口气,“也对,再说赚不到大钱还有小钱嘛。”他转头看着时阅,“下午那个八十岁老头过来签委托合同了,你怎么什么案子都接啊,八十岁离婚的你也有兴趣?”
时阅脑子也懵懵的,“我什么时候要接那个八十岁老头离婚的案子了?”
“林律啊,下午她带着老头过来,跟我说早上跟你谈好了。”
时阅脸上的肌肉都拧巴了,“签合同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能打电话问问我吗?”
康平还委屈呢,“你这就不客观了,你去看看你的手机,我至少给你打过八遍电话,开始还是无人接听,后来就干脆关机了。林聪一直杵在那里催我,那老头儿颤巍巍的,我都怕再耽误半小时他就得躺在律所里,那林聪都说跟你说好了,总不至于这还撒谎吧,再说,我看给到还挺多的。”这话他说得也是越来越没底气。
时阅坐在那里不出声,估计是气够呛,他这人就是越情绪很大的时候反倒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康平也有些害怕了,这也算自己捅了个篓子是不是?倒是旁边的苏见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是接个案子吗,离婚而已,八十岁人家就不能离婚了?何况给的还挺多。”说完他看了看康平,“给了多少?”
“只处理离婚,不需要处理财产,12万。”
这话说完,时阅那里长出一口气,他转头看着康平,“以后看见很快就要倒下的老头儿,不但不能让他倒在律所里,也不能让他倒在我们的案子上,懂吗?”
康平懵圈的点头,“你这意思就是不能接呗,那这次怎么办?”
“硬着头皮办!”